“嗯,”肖梟咬了咬嘴唇,彷彿下了決心,輕聲說,“那我走了。”
李恪握住臥室的門把手,聽見大門落鎖的聲音,很輕,小得幾乎絲毫不引人注意。
他太熟悉肖梟了,他每次生氣,都會把門摔得震天響,每次出去都喜歡隨手一砸門,響亮又爽快。有多少次賭氣要一刀兩斷,他都猛地甩上門,就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出他離開時的憤憤不平。
而真正要走那次,關門的聲音最小。
李恪在臥室門口愣了好一會兒,松開了握著門把的手,慢慢地回頭。
茶幾上整齊地擺著一把鑰匙和一張信用卡。
你的諾言還給你,你的回憶還給你,你想象過的藕斷絲連也還給你。
李恪覺得胸口猛地疼起來,他拿起桌上的鑰匙和信用卡,胡亂地摔到地上,一腳暴躁地踢在了桌腿上:“操!”
他重重地砸進了沙發,仰頭靠著椅背,右手抬起來,捂住了眼睛。
肖梟沒有直接回家,這會兒已經快晚上了,他逛了附近的幾家甜品店,買了一大堆甜品帶回家。
他像瘋了一樣地大口塞著甜品,沒完沒了地吃,直到甜得發膩,不得不沖進洗手間吐得天昏地暗。
他喜歡李恪,喜歡他的所有,甚至喜歡他的狼狽不堪,喜歡他的暴躁狠戾,喜歡他冷漠,也喜歡他溫柔,還喜歡他身上的風清白蘭香,喜歡他舌尖的淡淡煙草味。
事到如今,肖梟不得不面對李恪要成家的事實。他們這樣的人,畢竟沒有得到所有人的支援和認可,尤其是上一輩人,有多少能夠贊同自己的孩子和同性過一輩子?
他自己倒是不怕,如果有人反對他們在一起,他可以什麼都不要,但是李恪,不能什麼都不要。
我愛你,所以願意為你放棄一切——包括你。
深夜,屋外面吹了風,吹得窗外的常綠葉沙沙作響。風扣著古風式的兩扇木窗,嘎吱嘎吱的響聲在臥室裡輕輕飄蕩。
白深起床去關上了窗子,回來掀開被子躺好。路潯翻身腿一伸疊到了他的肚子上,白深忍了一會兒,沒過幾分鐘就覺得有點兒喘不上氣。
路潯蹭了蹭靠近了些,迷迷糊糊地咂了咂嘴說了句夢話。
白深湊近了一點兒聽他在說些啥,路潯突然又閉嘴安靜下來,把他當抱枕似的圈在懷裡。
大冬天的半晚上,被他這麼一摟,白深竟然還覺得有點兒熱。他向外拱了點兒,像擠已經用完的牙膏似的一丁點兒一丁點兒地動。
沒動一會兒,路潯突然抖了一下,然後愣住了,白深也跟著他愣住了。
愣了好一會兒,路潯長舒了一口氣,白深又拱了回去,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做噩夢了?”
“嗯。”路潯含糊地應了一聲。
白深沒說話,等著他開口,路潯要是願意說,他就聽著,要是不願意說,他也可以等到他要說的時候。
“我們把然然領養了吧?”路潯突然開口說。
“好。”白深說。
“……就這樣?”路潯問道,語氣還有明顯的意猶未盡。
白深覺得好笑:“還要哪樣啊?”
“她有自閉症,”路潯說,“我也……不太正常。”
白深聽到這話有點兒惱火:“你想什麼呢?”
“你怎麼都不為自己考慮的?”路潯問,“家裡都是這樣的人,你能承受得了嗎?”
“哪樣的人了?”白深皺眉,一把推開了他,“我跟你說過,你是治得好的,然然也可以正常。你好不了,我會想辦法,一直好不了,我就認了。”
路潯伸手去拉白深的手,像抓住一顆救命稻草一樣,把他的手指緊緊攥在手裡。
白深究竟能不能懂得那種看不到光的感覺,能不能理解走出來有多麼困難,又能不能真的獨自承受這一切。
“其實我有私心的。”路潯說。
“什麼?”白深愣了一會兒,想了想又明白了,“你是覺得領養瞭然然,我總不好拋開你們兩個病人自己面對吧?”
路潯看著他,點了點頭,昏暗中曖昧不明的光線裡,他的一雙澄澈的眼睛格外清冽。
“你憑什麼覺得我一定會離開你?”白深問。
“……我就是這麼想的。”路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