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謹言從沒忘記過他曾擁有的那份溫暖。
不能忘記的還有許多許多。那人臉上讓他沉醉的溫柔笑意,溫柔的手指帶著陽光的醺香,嗓音是百聽不厭的溫潤悅耳,那人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能牽動著他的心神。
那個人,那個人,是他鐘愛的人,最愛的人,渴望擁抱的人。
只是卻再也不能見到了——
自始至終都以兄長的姿態保護著他的人,把所有的痛苦都扛在肩上的人,在危機關頭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後的他的人,可能再也無法見到了。
一想到這,蘇謹言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從他的胸口蔓延開的劇烈的疼痛,讓他面『色』蒼白,全身都在顫抖,神經紊『亂』般的痙攣。
蘇謹言意識到,那不是陸慎行,而是陸黎。
在青灰『色』的馬路上,他抱著懷裡男人逐漸冰冷的身體,蘇謹言追悔莫及,他崩潰的哭喊著要他的陸黎回來。
陸黎,陸黎,陸黎。
默唸千百次都不夠,只為了記住他,只為了能夠永遠的和他在一起。
他的名字是陸黎。
蘇謹言一輩子都會記得,第一次見到陸黎時的情景。
那天昏黃的夕陽與晚霞在天空散漫成一片鮮豔的血紅,他一路上被那個女人粗暴的拖回了家,幾次磕碰絆倒,走在前面的女人卻不肯流『露』出一點善意,有的都是重重的呵斥與肆意的謾罵。
小小的男孩佯裝著怯弱也乖巧,只是被額前碎髮所遮掩的黑眸裡是一片空寂和冷靜,嘴角揚起的是一抹不易察覺的,譏諷的笑意。
最讓人膽寒的是,他看向那個女人的時候,如同在看一個死物。
算算看,這是他第九次重新被這個女人帶回家。
女人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語言,所有的神態看起來似乎都與前幾次一模一樣,就連那眼角眉梢不加掩飾的厭惡都絲毫不差半分,可蘇謹言卻從她細微的動作中,還是發現了細微的不同。男孩暗自的觀察著,黑眸微閃,將女人有所缺失的小動作看在眼裡。
來到目的地的時候,女人就鬆開牢牢攥住他的手腕,男孩看著白皙的手腕上出現一片青紫的掐痕,在門口裡躊躇著沒有進屋。
反正進去以後,肯定就會看到那張讓他厭惡又想吐的面孔。
即將預見的事實讓他從心底裡牴觸。
那個人又會做出一副對他垂涎三尺的樣子,明明並不是真正對他有興趣,卻像逗弄掉進臭水溝的老鼠一樣,一點點激起蘇謹言的暴戾,最終使兩人又不得不以互相殘殺作為結局。
但是這並不說明蘇謹言怕陸慎行。
相反,陸慎行現在越是刻意激怒他,他也就變得越冷靜。
女人前腳剛踏進去,沒過多久,門外的蘇謹言就聽到了什麼擊打在肉體上的聲音,以及少年微微沙啞,卻難掩清越的痛呼。
蘇謹言正要推門的手一頓。
蘇謹言非常瞭解那個名為陸慎行的人,按照前幾次的發展,他桀驁不馴,像個隨時隨地炸『毛』的刺蝟,自私到令人髮指的地步。他絕對不允許讓任何人動他一根手指頭,更不要提現在會默默忍受著女人的無端打罵。
有一瞬間,蘇謹言還以為整個世界崩壞掉了。
他的猶豫只維持了短短几秒,最終還是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血紅的晚霞將屋內渲染成濃重的顏『色』,當時那個人是揹著光面對著自己的——所有的細節蘇謹言都牢牢的記著。
他的五官在光暈中有些看不太清晰,但從額上滴落下來的汗珠卻如珍珠般耀眼。
還有那雙眼睛。
在對上那雙恰巧看向他的黑眸時,蘇謹言心頭一震,彷彿像跨越了千年時光的熟悉感,一瞬間讓他突然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他怔怔的站在門口,看著那個明明在遭受無端對待,卻笑的比誰都燦爛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