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沒有旁人,方槿玉應聲:“恨,方家一百餘口人的性命在你手裡,容不得我不恨。”
“我亦恨方家,所以當初才會費盡心思,想要方世年性命。”他語氣冰冷,好似冰窖深淵。
“你如願以償了。”方槿玉聲音很輕。
業已入秋。
寺廟裡沒有了夏日裡的鳴蟬和蛙叫聲,身旁,只有方槿玉的低泣聲。
“槿玉……”他伸手攔她。
她已淚染衣襟:“肖縫卿,你若死了,我連恨的人都沒了。”
這一刻,彷彿重器莫名擊中他的心底。
也讓方槿玉先前的隱忍,在此刻徹底爆發。
“肖縫卿,我恨你,我恨你害死了方家上下一百餘口,我恨你毀了我的一生,我恨你將我救回來!我恨和你朝夕相處。”
她越歇斯底裡,他心中卻越是平靜。
他攬過她在懷中:“好,你繼續恨我,我不得好死。只是肖家一門,和領養的十餘個孤兒,你可否代為照顧?”
方槿玉已泣不成聲。
“少時不懂,總覺得手刃仇人才可快意,凡事不懂三思而後行,大凡我多問方世年一句,興許,你我二人的結局便不是如此,槿玉……”他輕嘆:“我亦恨我自己,比你更甚。”
“肖縫卿……”她衣襟都已濕透。
他伸手,摸她頭上的發絲:“下一世,我們做夫妻,我風風光光娶你,你照舊可日日數落我,我亦安心。我們會遊遍大江南北,足跡遍佈五洲。我們多生幾個孩子,一個做茶葉生意,一個做布匹生意,一個做米糧生意,再有一個女兒,陪你做女工,陪你談心,她定會像你一般心靈手巧,我們再給她尋一門好人家……”
“別說了……”方槿玉哽咽。
她掙紮。
他攬緊她,只怕這一鬆手,就已做百年。
“槿玉……”他下顎抵在她額間,良久,才釋懷:“對不起,我欠你們方家的,可能永遠還不清了。”
這一句似是耗盡了所有延口殘喘的力氣。
卻也如釋重負。
“肖縫卿!”攬著她的手臂垂落,他的頭搭在她的左肩。
方槿玉戳心。
她最恨的人死了!
日後還讓她恨誰?
本以為死了便是死了,肖縫卿微微睜眼。
守在身邊的肖挺趕緊上前,東家先前暈倒,還吐了一口悶血,他嚇得六神無主,幸得大夫施了針,東家才醒了過來。
“肖挺?”他自然詫異。
肖挺眼底泛紅:“東家,你醒了便好!”
弘德十九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