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槿桐離了書房,方世年才徹底沉下了面色來。
一手扶著案幾,一手撐著額頭,形容極其疲憊。
方家如何也算國中的百年世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只要他想,自有門路在宮中尋得眼線。
五月初三晚,君上忽然病倒。
宮中全面封鎖訊息,知曉的人並不多。
但有人給他傳了訊息。
早前,沈逸辰就在這勢坤樓內同他說了一襲話。其中一句,便是五月,君上會大病不起,六月,太子開始監國,次年正月,太子被廢,諸子奪嫡開始。
他本是不信,但沈逸辰說得栩栩如生,若非親身經歷過,根本難以編造出這般多彌天大謊來。
他在大理寺浸淫多年,見過了各種官司命案,也自然閱人無數。
他能從表情分辨得出沈逸辰是否在撒謊。
沈逸辰其人他早有耳聞,偌大個懷安侯府,不說在朝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至少是君上眼中的香餑餑。沈逸辰是堂堂懷安侯府的當家人,斷然不會為了一個槿桐到他面前編造這一堆莫名的謊話。只要沈逸辰願意,君上一旨皇婚下來,方家不能不應承。
換言之,他想娶槿桐,輕而易舉。
他想捏死方家,也如捏死一隻螞蟻。
沈逸辰大可不必找他表明心跡。
而沈逸辰的一襲話言辭懇切,又絲毫沒有避諱,雖然他也覺得荒唐,但斷案特有的直覺告訴他,沈逸辰並沒有撒謊。
沈逸辰說到車夫阿福,說到方如旭和方槿桐的遭遇,句句猶如再現,他心中猶如淩遲。
偌大一個方家,因為他的緣故,頃刻間分崩離析。
他見過的冤假錯案數不勝數,也自然知曉栽贓陷害之類是常用的計量,防不勝防。
方家雖是百年世家,可根基已經動搖。
在上位者,要權衡利弊,用方家殺雞儆猴是最有效的途徑。
沈逸辰的話不無道理,也無懈可擊。
由不得他不信。
車夫阿福就是一個例子,若不是沈逸辰的人動了阿福,他如何會知曉阿福在他身後幹了這麼些勾當,更不會知曉,阿福日後會釀成的禍端。
見過沈逸辰後,他也安了旁的心思。
在宮中尋得眼線,讓方如旭在四處做一些善後之事的佈局。
方家要垮是頃刻間的事情,只能提前未雨綢繆。
而昨日,君上果然大病。
線人的原話回來,怕是連端陽節的馬球賽都不一定能去。
君上素來好馬球,聽說這次馬球賽還是特意囑咐的,若非大病,不會不現身。
方世年有種預感,沈逸辰同他說的事情,正在一件件變成現實。
而他再熟視無睹,方家就會踏著這場腥風血雨,走向消亡。
他也不想假借沈逸辰之手脫身。
可沈逸辰待槿桐情真意切。
沈逸辰也豁達,無論邀槿桐出遊,去寺廟,甚至是外出,總歸事無巨細都會全數告訴他。君子坦蕩蕩,沈逸辰沒有隱瞞他半分。
而他也看得出來,槿桐和沈逸辰的相處,並非同洛容遠一般,拒人千裡,而是,顧左右而言他。
無論日後他和方家如何,以懷安侯府的勢力,以及沈逸辰兩世的手段,定能護槿桐安穩。
他和夢溪只此一個女兒,他要護槿桐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