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認識你爹那會兒,是在商船上,當時月亮也是像今晚這樣圓。當時他站在船上望月,我站在月亮下望著他,他整個人將那輪圓月折成兩半,彷彿是從月亮上下來的神。”
她望著那輪月,眼裡全是月的光輝,輕輕搖動蒲扇,接著又回憶。
“你外公不常讓我出來,我是偷跑出來的,他身形偉岸,一個人站在月亮下,有一種高不可攀的孤獨與落寞,我那刻入了神,等他看我的時候,我臉不由地發燙,一時驚慌失措,嚇地掉進了水裡。水裡,我不斷往下沉,然後看著一個乘著月光的男人換換向我靠攏……月光下,好多人來了,我爹也來了,他抱著我浮出水面,打亂了月影,我從頭到尾都是緊緊環住他的脖子的……然後我嫁給了你爹。”
憶星辰吞了口糕點在嘴裡,打趣道,“娘,你怎麼突然說起我爹來,難道我又犯了什麼錯?”
“天字一號金玉樓的賬簿我已經讓人放你書房了,包括順河憶府所有的金坊、玉鋪,絲綢莊,都讓人給你拿去了,你得空好好理理。”
“娘,你不會是生病了吧?那個大殺四方的王師萱去哪裡了?二嬸嬸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她要實在討厭,有兒子撐腰呢,改明兒我就將她親爹的老巢端了去!”
憶夫人敲了敲憶星辰的額頭,假怒道,“你這是你誇你娘呢?再說,她孃家好歹也是奪得官稅權的,量你憶星辰再厲害還能吃了她不成?”
“那你怎麼?”
憶夫人想了一會兒道,“我當著那些女人說過,若是天子一號樓出了假物,我就收手不幹。不過真不想幹的原因,只是不想玩兒了。”
然後給自己甄了一杯酒,卻被憶星辰搶去喝了。
“你父親長我十歲,我十六歲遇到你父親,十七歲嫁給他,十八歲生了你,我只是怕自己閒下來,閒下來,就會想起你爹。”
憶星辰突然問她,“憶夫人,你曾經有沒有後悔過嫁給我爹?”
憶夫人看著他,然後想了想,“你娘從來不做後悔的事情。”
憶星辰會意一笑,他伏在欄邊,與母親碰杯,他知道母親酒量尚好,也知道母親年輕時候跌滴酒不沾。
夜裡的風不大,輕輕浮動遠處的樹梢,留下斑駁疏影。
他站在那裡,如同他父親一樣站在月亮下,但他沒有父親那麼高大,首先肩膀沒有那麼寬,他的臉很俊郎,影子印在母親跟前,此刻顯得格外落寞。
“娘,你不妨試試種種花,種個樹什麼的?”他轉過來笑著說到。
“好主意,不過渝州的花木匠又要開始擔憂了……”
她笑起來,臉上竟還有淺淺酒窩,英氣的臉蛋兒多了一絲溫柔。
母子二人在樓上喝酒碰杯,憶夫人十八歲生了憶星辰,現也才三十八歲,頭上昂貴華麗的流蘇在月影下跌跌撞撞,不過是眼角多了些許細紋。
憶星辰身形略高,背脊正直,五官開闊卻陰柔,在梅姨看來,其實這都還是兩個孩子。
她小聲地在丫鬟耳旁說了幾句,丫鬟點頭,去拿了兩件披風。
……
母子二人背靠著背,喝著酒。
“過幾日就是彩燈節了,娘,不如你去賣燈籠吧?”
憶夫人笑笑。
“娘,”憶星辰突然問了一句,“我今晚可以喝醉嗎?”
憶夫人望了一眼他,憶星辰的臉微紅,她沒有說話,就是表示預設。
憶星辰說著說著話,躺她身邊睡著了。
天上的星星撲閃撲閃,周圍很靜,可以細細聽到蟲鳴聲。
“星兒,”憶夫人小聲喚了一聲,頓了頓,半刻才道,“你心裡何時可有怪過娘?”
半天不見憶星辰回應,他臉上泛起紅暈,難得放放心心地喝醉了。
她放下酒杯,看了一眼梅姨,梅姨拿毯子過來,兩件毯子她都搭在憶星辰身上。
“今晚就讓他在我房裡睡吧。”
梅姨點頭應到,差了丫鬟去流星苑稟報一聲。
魏蔓華點頭知曉,然後緩緩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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