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母親啊,孩子出了車禍,來看看他也是人之常情嘛!”麗姨的聲音伴隨著水聲。
“如果真的是母親,怎麼可能放著孩子不聞不問這麼多年……二少小時候……”
“你們說什麼呢?”且歡走到飲水機前,隨口問道。
馮叔看到她不說話,只搖了搖頭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麗姨正在用幹布擦著手頭的盤子,聽到且歡的聲音就問:“中午約會開心嗎?”
且歡微笑了一下,捧著茶杯走到麗姨身邊,“也不是什麼約會,就那樣吧……二少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啊。”
麗姨嘆了一口氣,把抹布丟到一邊,看著且歡像是看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二少的媽媽回到a市了。”
“這個我知道。”且歡小口啜了一口水。
“自從被趕出去後,二太太這麼多年只回來過一次……所以馮叔心疼雲響小時候就沒有媽媽疼。”
麗姨摘掉手套,走到大廳,且歡跟著她,兩人坐到沙發上。
“二太太走的時候,二少才七歲,整天哭得稀裡嘩啦,好幾天飯也不吃,每天都撒著腳丫子樓上樓下到處找爸爸媽媽……老先生那幾天都避著他不回家,甚至被他鬧得煩了,還有幾次授意馮叔給太太打電話……”麗姨說到這裡頓了頓,“結果二太太接了電話說她很忙,沒有時間回來。你不知道那時候老先生有多生氣,差點沒被氣出心髒病來,最後再也沒有提起過二太太,連帶著二先生,也很少提起了……”
“那,二少他……”
“二少後來也不知怎麼的,就開始吃飯了,也不找爸爸媽媽了,只是有一張全家福的照片,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他一直放在寫字臺上……一直到他十二歲那年,二太太唯一一次回來,那天二少放學回家,馮叔陪著他在大廳裡玩,二太太去會客廳見老先生,說她和二先生投資的專案出了問題,想問老先生借錢,老先生怎麼可能借給她……然後她就走了。”
“二少沒有叫她?”且歡問。
“沒有。”麗姨搖搖頭,“那天二少一個字也沒有說,安靜地吃好飯,然後上樓。我懷疑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他媽媽,只不過,他寫字臺上的那張全家福……後來就不知道去哪裡了。”
“他小時候就比別的孩子自尊。”且歡輕輕地說,然後她站起來,“麗姨你休息會兒,我上樓去看看雲響。”
“好的,你好好開導開導他。”
他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呢?
且歡看了眼表,才兩點,她輕手輕腳地開啟那扇房門,“吱”很輕的一聲,房門開了一道縫隙,且歡透過那個縫隙看到符雲響,他沒有在午睡。他面朝著窗,坐在輪椅上,安靜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要卸下他的心防,現在是很好的機會。
且歡看著他映在落地窗上的影像,他沒有看見她。
且歡輕輕闔上門,那一剎那,她有點不忍心,不忍心走到他面前,讓他把自己的傷口撕開給她看。
讓他安靜地待一會吧,且歡心想。
她有點累,沒有力氣分擔另一個人的心情。
回到房間,且歡睡了一個很長的午覺。
她覺得她睡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在那一個世紀的時間裡,時光隨意流轉,一個個人也在流轉。
不如不認識路均好了,不要認識他,也沒有周牧,一切都會不一樣嗎……
且歡睜開惺忪的睡眼,遮光的窗簾讓屋子一片漆黑,只餘一絲光亮,且歡不喜歡一片黑暗的感覺,讓她沒有安全感,她喜歡留一線光,時刻提醒夢中的她,現在是早晨,現在天亮著。
她後知後覺地感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脖頸,這個想法讓她的後頸微微有些僵硬,她腦子“嗡”地一聲,轉過頭去。
符雲響正安靜地坐在她的床前,看著她,眼神很平靜。
“二少……”且歡從床上坐起來,頭發還有點亂,零零散散地披在肩上,“二少,你怎麼……”且歡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我很難過。”他突然開口了,看著她,“我很難過,所以想找你說說話。”
他的膝上放了一本很大的相簿,雙手交疊放在相簿上,靠在輪椅柔軟的椅背上。
且歡尚有些呆滯地看著他,他此刻低垂著眼睫,看上去特別乖順,他的頭發很柔軟,雖然且歡從不曾上手撫摸過,但看起來很柔軟。
一個總是用銅牆鐵壁包裹住自己的人,如果突然洩露了一絲軟弱,那是因為他需要安慰,他撐不下去了,一個人的力量勢單力薄,太孤單太累了。
她是心理諮詢師,理所當然分擔他的孤獨,分擔他的難過。她說過他可以對她坦誠相待。
那麼好,他願意對她,坦誠相待。
他的輪椅微微駛近她的床,赤誠的眸子看著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