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細想下去,伸出手搭在了駱心安的手腕之上,下一秒眼底突然湧上一抹異色,讓他倏地掀起眼簾,露出震驚的神色。
這時的他的餘光瞥到駱心安墨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心頭一跳再定睛一看。她的臉上又只剩下茫然又疑惑的表情,壓下心裡的震驚,他行了個禮道,“小主的病情特殊,可否容臣仔細檢查一番?”
駱心安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擔憂,“……大夫,我是不是真的腦袋出了什麼大的毛病?難道我真的失憶了嗎?”
趙太醫沒有再回答,只是起身又仔細檢查了一下駱心安的腦袋和眼底,甚至連舌頭都沒放過,等從頭到尾都檢查了一遍之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回過頭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聶毅一看他這樣,眉頭緊緊鎖在一起,並沒急著追問駱心安的病情,反而讓一眾僕人先伺候著駱心安躺下歇息,自己對趙太醫使了個眼色,讓他隨自己走出了內室。
“好了,現在有什麼話可以直說了。趙大人,你要如實告訴朕心安她到底怎麼了?”
趙太醫嘴唇哆嗦了兩下才沉聲開口,“回稟陛下,心安小主這一次恐怕……真的失憶了。”
這話說出口猶如悶雷落地,震的在場所有人都身形一晃,聶毅的眸子閃了閃,卻成了意外平靜的那一個。
“趙大人,說出來的話猶如潑出來的水,你下的任何結論可都是要承擔責任的,這些不用朕提點你應該心裡就很清楚,你可得自己看好了。哪怕再診斷一番,朕也等得起,但你必須給朕一個切實的答案,心安她是真的失憶了?”
趙太醫一聽這話跪伏的更低,“臣願以性命擔保,此事千真萬確。這等事情,微臣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隨意欺瞞陛下啊。”
聶毅聞言嗤笑一聲,“不是朕不信你,而是凡事都要有個緣由,這好好一個人總不能淋了一場雨就說失憶就失憶了吧?”
趙太醫料到聶毅會這樣開口。所以不疾不徐的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這世上的病症本就不是皆由外因引發,受冷受熱雖然都有可能使人生病,但長在腦袋裡的毛病卻往往由心而生。”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句,深吸一口氣後才慢慢開口,“說句大不敬的話,任何一個人被仇人所傷,還要被迫與愛人分離承受後宮之人的欺壓刁難都會承受不住,況且陛下還那樣咄咄逼人的迫她入宮為妃,在她眼裡陛下您早就不是什麼皇上,而是她的仇人,她能不畏強權在後宮之中支撐這麼久的恐怕全都是為了靖王殿下了,她盼著有朝一日靖王從漠北迴來能跟她團聚,所以在某種程度上靖王是她唯一的支柱。”
“可現在靖王死了,撐著她努力活下來的支柱轟然倒塌了,她看不到未來還有什麼希望,也沒了最後一條退路,萬般絕望心如死灰之下,恐怕是精神受到了太重的刺激,這才在潛意識裡刻意忘掉了一部分最痛苦的記憶來支撐她的肉體繼續活下去,否則陛下現在看到的她恐怕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聶毅聽了之後半響才冷冷的輕笑了一聲,“趙大人這話幾乎快要把朕說服了,可是別人不知道駱心安對聶暻是什麼心思,朕卻一清二楚。”
“或許一個人經受的打擊太大,的確會變成她現在這個樣子,可你說她忘記的部分是她最痛苦的一部分記憶,那就大錯特錯了,這一段記憶裡朕才能佔多少部分,她就算恨朕恨到咬牙切,也不會以忘掉聶暻為代價。這段記憶裡有她和聶暻從相識到現在的全部點點滴滴,她這麼重情重義之人,怎麼捨得因為朕而忘記?”
趙太醫並沒有因為聶毅的質疑有任何的慌張,只是淡淡的嗤笑一聲,“陛下怎知她是因為您才選擇了忘記?您對自己未免有些太過自信了。”
“愛本來就與痛相連,有多深的愛就有多深的痛,正如陛下所說,小主是重情重義之人,所以她越是珍惜與靖王之間的點點滴滴,這段記憶對她的傷害就越深,一旦靖王出事,這段記憶對她來說就是致命的,因為每每回憶起來都是撕心裂肺,痛徹心扉,而小主又是那樣剛烈的性子,若不能同死一定會努力活下來,所以身體在她昏迷時先於意識刪掉那些讓她又愛又恨的記憶,也就無可厚非了。”
聶毅一時間沉默了,如果說是他給駱心安造成了太多的痛苦,才逼得她選擇了忘記,那他說什麼都不會相信,可如果她是因為聶暻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卻不得不信。
趙太醫的話刻薄又尖銳,若是換做平時誰要是敢在他面前這樣說,早就被他拖下去砍頭了,可此時此刻,聶毅的心裡去不得不承認,趙太醫的話雖然說得難聽,卻句句屬實,哪怕他已經貴為天子,在駱心安心裡也永遠沒法跟聶暻相提並論。
這個認知讓他的臉色陰沉的近乎可怕,緊緊地攥住了拳頭,而這時腦袋裡突然有一個念頭突然一閃而過,讓他的眼睛瞬間亮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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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駱心安以前是為了誰痴情一片,又是為了誰才斬斷這一段痛苦的回憶,至少現在她不記得以前發生過的一切,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她不記得自己曾經深深地愛著聶暻,自然也就不記得對他的一切憎恨和偏見。
他曾經無數次想過,如果當初是自己先遇上了她,沒有給聶暻一丁點可趁之機,駱心安是不是會愛上他。
而現在……上天把這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竟這樣雙手捧到了他的面前!
一時間,聶毅的心掀起了洶湧波濤,再也無法平靜下來,腦袋嗡嗡的作響,甚至連手心都因為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而興奮的微微冒汗。
他想就憑他的身份地位和文韜武略,絕對不會輸給聶暻,而他需要的只是時間和一個讓駱心安了解他的機會,現在通通都具備了,那他又何愁得不到駱心安的心?
曾經做的那一個黃粱美夢的畫面再一次躍入腦海,那一池遮天連日的荷葉,搖搖晃晃的小舟,全心全意的依賴……還有駱心安在他懷裡含笑的眼睛……
一切的一切曾經是鏡花水月,而現在卻是觸手可及了……
腦海之中不斷的翻騰,一股強烈的衝動和滿足感湧上來,聶毅一時間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連心臟都因此而不停地狂跳起來。
他沒再追問下去,只是徑直又邁入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