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暻走出祥和殿的時候,大雪仍舊飄著,等到了御書房,這紛紛揚揚的雪花不僅沒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轎攆停下來的時候,紅色的棚頂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白雪,這時轎中傳來隱隱約約的咳嗽聲,小太監立在轎外低聲說,“王爺,御書房到了,奴才背您下來?”
轎內一陣冗長的沉默。過了很久才傳了一聲低沉的單音,聽意思是應允了。
那小太監趕緊掀開簾子鑽進去,見聶暻斜靠在一邊。臉上面無表情,目光垂著似乎一直在盯著看自己衣服上的刺繡,猜不出現在的喜怒。
小太監趕緊跪地行了個禮,接著翻過身子把後背露出來,聶暻的眸子陰沉了一下,但是臉上仍然就沒有半分表情。
他討厭被人當成廢人,尤其是個連下轎都下不了的殘廢,他明明現在就可以直接起身站起來往外走,可是卻不得不讓別人揹著下轎,因為這裡是皇宮,他就必須是那個半身不遂半死不活的靖王爺。
壓下心裡的情緒,小太監揹著他走下來轎攆,這時轎外的雪地上兩個太監已經準備好了他那張常用的輪椅,一見聶暻的面立刻跪下行禮,接著衝那個揹著他的小太監催促道。“你倒是快些啊。皇上那邊該等急了。”
小太監連聲應下,不用這些人催他自己心裡都很焦急,若是因為他們幾個奴才動作太慢,耽擱了皇上跟王爺商議大事,他們有幾個腦袋都不夠賠。
可此時地面上全是積雪,非常溼滑,哪怕他已經非常小心翼翼,但一腳踩下去還是狠狠地踉蹌了一下,衝著雪地就一頭栽了過去。
“啊!王爺!”
旁邊兩個小太監嚇破了膽,衝上來就要護住王爺。可就在這一剎那,誰都沒有看到聶暻到底是怎麼做到的,身子一翻穩穩地坐在了輪椅上,甚至還有時間一把扶住馬上就要摔個狗吃屎的小太監。
“小心些,地上滑。”
聶暻收回手臂淡淡的開口,旁邊三個小太監都懵了,一時間都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愣了片刻才陡然回過神來,趕緊四下裡替聶暻檢查,“王爺……您……你沒事兒吧?有沒有摔傷,都怪奴才不小心……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聶暻不動聲色的看他一眼,“你剛才親手把本王放到的輪椅上,本王能有什麼事兒,難不成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忘了?”
小太監張大了嘴巴,跟旁邊兩個同樣迷茫的小太監對視,剛才……真是我把王爺放到的椅子上嗎,為啥我一點也沒感覺到……
剛才的事情發生的太快太突然,不過就是扎眼的功夫,三個小太監誰也沒看清剛才怎麼回事,一下子全傻了,渾渾噩噩的點了點頭,好像除了這個解釋也沒有別的可能,總不能說雙腿殘疾的靖王爺是自己躍到輪椅上的吧?
“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進去?”聶暻挑眉看他們一眼,臉色蒼白的咳嗽了幾聲。
小太監回過神來,趕緊推著輪椅往前走,就在這時遠處走來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身後還跟著四五個隨從。
“六弟,我正想派人去找你,沒想到一出門就正好遇上了。”
聶毅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他慢慢走到聶暻身邊,眯著眼睛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翻,最後停在他那雙被長袍蓋住的腿上,明知故問道,“六弟,你這是怪病又發作了嗎,怎麼來的這麼遲,你若是再不來,父王怕是要生氣了。”
聶暻面不改色,病懨懨的點了點頭,“多謝皇兄掛心了,老毛病而已,談不上什麼發作不發作,我不比皇兄身強體健,這樣冷得天氣從被窩裡爬出來,總要吃些苦頭,讓皇兄見笑了。”
聶毅微微嘆了口氣,“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是被府上什麼重要的事情給耽擱了,既然沒事就好,難為六弟這麼冷的天氣特意跑這一趟,若不是這一次事態緊急,父王也不會深夜召我們前來,我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他明知道聶暻今晚就住在祥和殿,還知道他之所以晚到肯定是因為駱心安,甚至都能想象得到他跟駱心安耳鬢廝磨,衣衫半褪的時候,被聖旨硬拖出來的樣子。
一想到這些,聶毅的眉宇舒展,瞳孔裡露出一抹不動聲色的快意,我還沒有碰過的東西,你也休想動一下,看著心愛的人在自己面前脫光了也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想必非常不錯。
腦海中不知道為何會浮現出當時在青雲觀大殿裡第一次見到駱心安的場景,她就用那雙深潭似的冰涼目光看著他,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就像一根透明的刺紮在心口,平時不碰也感覺不到什麼,可一旦想起來,就刺得心口發疼。
而她在聶暻面前卻是柔軟的,目光也是帶著溫度的,一想到這樣一個全身是刺冰冷冷的女人,或許有一天也會在他面前脫下所有偽裝,臣服在他懷裡,那些她想要奉獻給聶暻的一切,從身到心,以後都將屬於自己,再也與聶暻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聶毅的瞳孔危險的眯起,嘴角的笑容更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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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一同走進了御書房,此時老皇帝正穿著就寢的明黃色長袍,面色冷凝的看著桌上幾分奏摺。
“兒臣見過父王。”
兩人齊聲請安,聶毅一撩袍子跪在了地上,聶暻在旁邊小太監的攙扶下也要跪在地上,這時老皇帝抬起了眼睛,看了他一眼,“暻兒,你就不必跪了,等你跪完再起身,朕怕是要等到天亮了。”
這句話明明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可字裡行間已經帶上了不悅,聶暻當然明白老皇帝是為了他遲到的事情生氣,固執的還是跪在了地上,就像並沒有聽出老皇帝的弦外之音似的淡淡的開口,“謝父王恩典,兒臣病痛纏身,行動不便,讓您操心了。”
他這麼一說,老皇帝還真沒法發火,聶暻的病天下皆知,他總不能讓聶暻直接插上翅膀飛過來,更何況今晚是他親自欽點讓駱心安在祥和殿留宿的,聶暻為了“治病”而對駱心安食髓知味,他也說不出什麼,可是……
“行動不便?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老皇帝的臉色陰沉著,把奏摺啪一合上,冷聲道,“男女之事再新鮮,又怎能耽誤國家大事,孰輕孰重你還分不清嗎?以後的日子還長著,你就非得急於一時?”
說著他把奏摺往前一扔,“你自己看看這個,喀什國都瞞天過海潛到皇城根來了,若不是你皇兄及時稟告,這件事會鬧出什麼亂子還說不準,你竟然還有心思放在兒女私情上。”
聶暻應聲挑了挑眉毛,拿起奏摺隨手翻了幾下,目光沉了下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當即一下子就全明白了,這整件事根本就是聶毅在從中作梗。
喀什國秘密潛入京城,的確是件不容小覷的事情,但憑東宮探子的能力,如果對方在下午就潛入了京城,怎麼可能到現在才探到訊息,更何況對方意圖到底是敵是友也還沒有定論,眼看還有兩個時辰就要天亮上朝了,聶毅卻連這一會兒的時間都等不了,早不進宮晚不進宮,一點要選在他與駱心安進宮的時候來上報,根本就是有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