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一次應酬上,被同行問起我,他很平靜地端著酒杯,微微揚眉道“他一個月前,過世了,看來以後“池西”的ogo也得改改,五瓣的海棠花改成四葉草吧。”幾句調侃引得鬨堂大笑。
在他多方周旋下,“巽山府”成功開啟預售,“池西”名片上多了恢宏一筆。我十五年前,沒有看錯,他就是上帝的寵兒,無所不能,只是他的幸運沒有傳給我半分。
在“巽山府”竣工儀式上,橫幅、花籃、氫氣球將現場裝點得紅火熱鬧。
當主持人宣佈接下來有總設計師講話的時候,我沒想到自己心裡竟是舒舒坦坦的,這個位置是我的,我對這個專案所付出得精力和心血,無人可及,但已經無所謂被誰搶去,即使讓給莫小白也無甚不可,裴楨已經讓我相信人性本質涼薄。我對塵世所有的榮譽和恥辱都不再在意。”
沒想到最終是裴楨接過了話筒,裴楨是“池西”的一把手,他一出現,現場的工作人員和來賓都沸騰了,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他用手背擋著正午刺目的陽光,眺望著廣場之外林木參天的衣緣山。
“很遺憾,我們的總設計師沒能到場,但設計理念不應該從口頭或是宣傳廣告上體現,而應該傾注在住戶的切實感受中,希望今後在這安家的每一戶,都團團圓圓,平平安安,而總設計師究竟給我們藏了什麼驚喜,我們一起拭目以待。”
當大螢幕播放“巽山府”競標拿地、奠基動工等一系列流程時,裴楨一直站在角落裡望著,偶爾有我的身影出現,他便舉起相機拍攝,像是以前在大學時一樣,我膽子小,最怕拋頭露面,妄想改變自己,便鼓足勇氣跑到音樂節上唱歌,我一開口,臺下笑得倒成一片,只有他鏡頭後專注地聽著,他總說自己是個撿破爛的,別人不要的,他也覺得好。
儀式結束後,裴楨破天荒的脫下了襯衫西裝,換上了衛衣牛仔褲,看起來還是當年那個陽光大男孩。
他回了老宅,厚重的紅木傢俱,古樸的鐵藝吊燈,粗壯的立柱上盤著金色雕花,近五年我來了幾次,每次都被訓得雞飛狗跳。
裴楨父親,生了一副板正面孔,上了年紀,仍然氣勢淩人,這麼多年也沒給裴楨好臉,他最氣不過,自己出類拔萃的兒子最後迷上了個畏首畏尾的混小子。
想是年紀大了,又許久沒見兒子,心軟了,想緩和緩和關系,一時沒找著話說,便隨口問到了我
“阿楨,這回怎麼不帶小何了?分了?”
裴楨給他父親夾了一筷子菜,等咀嚼幹淨了慢條斯理回道“死了,從今以後我就只陪你們。”
裴楨父親怔了一下,緩過神來,看裴楨面色如常,心裡可能仍舊不放心,開口試探
“實在不行,就再找一個。”
☆、第 15 章
裴楨笑盈盈抿了口酒,回他爸“再找一個麼?行啊,反正隨便哪一個都比他省心。”
他爸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一頁算是揭了過去。
接著兩父子拉起了家常,裴楨順帶關心了下老爺子的身體狀況,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月上中天,裴楨僵硬地坐在床沿,露天泳池銀白的波光穿過落地窗,映照在他臉上,光影明明滅滅襯得他一張輪廓分明的臉宛如冠玉。
裴楨回神後,拉開抽屜從裡面翻出了個水晶球。
水銀在透明的玻璃中游離,聚合離散、晶瑩剔透,像是掬著的一捧月光。
水晶球是十多年前我送給他的禮物,我沒忘,真意外,原來他也沒忘。
那天我守著花店,天上突然澆下瓢潑大雨,還有一排擺在院子裡的君子蘭沒有收進屋。
我將奶奶按在竹椅上,脫了外衣就沖進了雨裡。
從對街停著的一輛雅科仕上突然躥下來一個人,飛快地奔過來,二話不說開始幫我搬花。
薄薄的t恤沾濕黏在他瘦削的脊背上,發尖、下巴都滴著水,纖細的手臂卻是強勁有力。
搬完花我兩都是一身濕透,我逼著他先去沖了個澡,換上我的幹衣服。
等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他坐在薔薇花架下逗著我養的大白貓,奶奶一邊納著鞋底,一邊和藹地和他輕聲敘著話。
太陽出來了,金燦燦的的日光投在他們肩頭,在水泥地上拉出斜斜兩道長影。
那一幕寂寂無聲,是個溫馨的幻夢,沉澱成我心底的老膠片。
他見我出來,莫名其妙地把貓從膝蓋上放了下來,起身就往門外走。
“裴楨,你這…就走啦?”
我扔下毛巾就沖進房間裡,抱著我備了好久的水晶球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