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今也不叫他師尊了。”
“策天鳳至多延遲不報,你卻與太極殿上那個人一同將小妹推去了霓霞谷。”
凰後面不改色,“殿下莫忘了,輕鴻是為你才去的霓霞谷,處置我們之後,殿下如何自處?”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上官鴻信察覺失控,偏過頭道:“至於我如何,自有考量。”
“噢,那看來我可以期待一下與你一同來的墨門鉅子了。”凰後露出一個難得真切的笑容,饒有興致地說道,“你們倆這組合真是有意思,一路給我看了不少好戲。”
“可惜他半點武功都不會,連危及時也未曾使用過止戈流劍陣,你希望他做什麼?”
“隨意的期待罷了。便是他不能應付也與我無關,單憑你身上的禁咒,還有魔世策君能指望呢。”凰後的回答滿不在乎。
上官鴻信笑道:“你這話去太極殿上說才有意思。”
“百年未有神子,皇族原也沒那麼關心鳳凰之靈。唯一知情的陛下器重神宮,他便是聽到,我依舊安穩做我的祭司,又能奈我何?”
凰後抬手撫上少年與許多年前幾無二致的面貌,貼著他的耳側,呢喃婉轉如情人間私密的愛語。
“神子、雁王、十殿下、上官鴻信……你恨我們,卻控制不住在我們身上尋找過往。你忘了,輕鴻死的那一天,過往已已,你一切身份皆不複存。”
術法消去黑發黑眸的偽裝,長發恢複妖異的紅棕,金色雙瞳通透如暖陽,竟射出三尺冰寒一般冷厲的殺意。
“身負鳳凰之靈,黑發染赤,雙眸爍爍,還走入歧途以致不老不死……當年的你不甘心,逃過死局,這一回你應該明白,聽從策天鳳臨終時的願望死在那位新鉅子劍下,才是你最合適也是唯一體面的結局。”
凰後將傘塞入他手中,翩然離去。
上官鴻信面無表情扔開,走出神宮,上馬疾馳奔過剩下兩個坊,回去時完全濕淋淋。面對他罕見的陰沉,侍從遞上毛巾,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上官鴻信往內裡走,遇上急匆匆出來的俏如來。他身上沾濕了些,還未問詢,上官鴻信已開口:“別擔心,我沒事。”他的模樣相當平靜,甚至可說是安慰。
俏如來原本就依稀感覺他從不將心中真正的情緒當一回事,忽然難受起來。從前師尊說,他太過自以為是,才會為那些妖妖鬼鬼不知真假的哀慼迷惑,讓自己陷入危境。俏如來原以為這是缺點,現在又吃不準,想了想道:“我不喜歡喝藥,可你若是病了,我會替你試燙不燙。”
俏如來性子平淡,說好聽是處變不驚,說難聽就是疏懶,要讓他在人前說什麼親密的話比登天還難,這句著實讓上官鴻信難得發愣。幸而他一身濕漉漉,低下頭擦起臉,俏如來看不出他的狼狽,話說出口略帶沙啞,還是穩的,“我真的沒事,只是不喜歡下雨罷了……這時節下雨,我心情不好。”
俏如來無視他一身濕,不由分說拉回去,直接推進了側房,難得神情嚴肅,“心情不好也要顧著自己。我不懂你們魔族的體質,但你不知淋了多久,總是多泡一會兒好。”
上官鴻信乖巧地應了,也不知是不是特地吩咐的,水熱的他泡一會兒就冒汗。換上白衣黑袍,他輕手輕腳推開門,見俏如來坐在榻上,安安靜靜守著面前姜湯,不自覺露出笑來。
俏如來招呼他自行加糖,順手接過毛巾擦頭發,上官鴻信一股腦喝完,咋舌道:“燙。”
“怎麼會?我涼了一會兒的……”俏如來正疑惑,被上官鴻信側身擁住。溫熱的唇封去驚呼,他踢開木屐上了榻,剛出浴的身體毫無縫隙地貼在身上,俏如來因外出一遭而涼冷的肌膚漸漸重新回暖。
耳鬢廝磨的安慰遠勝言語,或者說先前俏如來果斷牽來的舉動就吹散了心底的陰霾,金色的眸子回複如水如鏡的通透,上官鴻信伏在俏如來胸口笑道:“我出去買了新墨和紙,那家東西特別好,等過兩日送來,我給你畫容像。”
俏如來想到什麼,一時沒反應過來,只道:“眼睛鼻子還不是一個樣,有什麼好畫的?”
“從前奉承我的人多了,我還不樂意輕易落筆,想給你畫倒看不上眼,你這人真是沒勁啊。”
俏如來被他做作的嘆息逗笑了,輕拍少年的脊背。
上官鴻信習慣穿寬衣,大袖層疊顯得空空落落,其實並沒有乍一看這般瘦削,□□時骨肉勻稱,一看便是武人,他又精通術法,博覽群書,如今還說長于丹青……
他真的一點都不瞭解他。
“我早就想問了,你是魔族……應當比我大不少……?”俏如來遲疑地問,上官鴻信明明醒著卻沒反應,拿手指去戳他額頭,“是不是?”
“我不說。”
“總要讓我知道些顧忌,省得不當心冒犯前輩罷?”
“前輩什麼啊?”
被上官鴻信冷不防圈住頸子壓在榻上,俏如來頗有些無奈,拍拍埋在頸窩的腦袋,“好好說話,別老動手動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