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暮容冷笑一聲,轉過頭去,面向巷子,正要說話,突見身旁黑衣人面色一變,掌中黑芒脫手而飛,嗖地一下扎入巷口院牆,但卻不聞絲毫聲響,驚眼看去,便見黑芒驟閃驟放,竭力想要鑽入牆中,奈何那牆上卻有一道水紋,一圈一圈盪開,將黑芒硬生生阻在牆外。稍徐,黑芒反射而回,黑衣人面色一白,噌噌噌倒退三步,喉頭一甜,噴出一口血來。
“閣下……”、“唉……”
薛暮容駭然不已,正要高喝,忽聽一聲嘆息,這聲嘆息既綿且長,飄飄忽忽,從四面八方響起,教人分不清倒底來自何方。
但薛暮容與黑衣人仍是盯著巷子,如臨大敵。
“師弟,你可恨我?”一個聲音嘆道。
沈珍珠站在亂石堆裡,薛暮容一回頭,她便想向沉央走去,但又怕沉央被惡人們發現,只得強行忍耐,突聽這個聲音,禁不回頭看去,便見巷口落葉紛飛,牆上有道虛影晃了兩晃,隨即慢慢凝實,顯出一人來,一襲白衣,白鬚白眉,腰上懸著一柄劍,目光冷漠深邃,望來讓人不寒而凜。
“哈哈,我當是誰,原來竟是羅真人。羅真人不在洛陽,竟來了長安,難道就不怕來得去不得麼?”薛暮容冷笑道,眼底卻縮了一縮。
來人看向茫茫夜色,嘆了口氣,說道:“天下雖大,只要不是逆天而行,又有哪裡是來得便去不得?”
薛暮容笑道:“羅真人說得是,只要是順天行事,堂堂正正,自然是哪裡都可去得。何況,這終南山原本便是羅真人潛修之所,羅真人自是想來便來,想去便去。”
“羅公遠一生,倒也算不得堂堂正正。”
來人淡淡說道,雖與薛暮容說話,目光卻一直看著黑衣人。自從羅公遠一現身,黑衣人臉色便更白三分,胸膛也在不住起伏,目光越來越恨。
“師弟,我知你恨我。你替我揹負罵名已久,恨我自是應當。但你我自小便在終南山從師習道,羅公遠雖是有負於你,師門卻曾不負你。如今,終南山樓觀派數百年聲譽一朝盡毀,山門為人所奪,門人弟子也如鴉雀散,羅公遠自認愧對師尊,也愧對列位祖師,更愧對師弟。倘若師弟定要取我性命,才肯放下心中仇恨,那羅公遠……”
“呃,呃呃……”羅公遠說話時,黑衣人雙目通紅,掌心黑芒不住跳躍,但嘴裡卻囫圇不成聲。
“哈哈。”薛暮容長笑一聲,說道:“羅真人是天下道門領袖,行事自然是堂堂正正,當年那些舊事,也不過是無心之失,無傷大雅,算不得甚麼。只是,卻可憐了這位離道友,想當初離道友本也是宗聖宮掌教人選之一,奈何卻有了羅真人這等得高望重的師兄,一朝落入凡塵,又被人割了舌頭,說不得也道不得,便是苦心積慮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報得血海深仇,卻又有負師門,當真可憐之至。”
“薛道友。”
羅公遠看了一眼薛暮容,淡淡說道:“薛道友不必如此,羅公遠今夜既遇師弟,自當了結這段恩怨。”看向黑衣人,續道:“我知師弟恨我入骨,我若不死,師弟自也不肯罷休,哪怕毀了師門也是在所不惜。”
黑衣人怒視羅公遠,嘴裡呃呃有聲,面色極其猙獰痛苦。
羅公遠長嘆一聲,說道:“師弟啊,你只當當年師尊明知你蒙冤,卻不替你主持公道,反要將你逐出師門,是也不是?”
聽得這話,黑衣人怪叫一聲,噗地噴出一口血來。
羅公遠目露不忍之色,嘆道:“師恩深似海,師弟啊師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師尊確對我有疑心,也有意替你主持公道,還你清白之身。奈何,羅公遠一心向道,修為已在師之上,我既能害你,便能害師尊,師尊又如何替你主持公道?
如今,世人都說羅公遠道貌岸然,人所不恥。羅公遠百口莫辨,自也不辨,只想師弟聽我一言,師尊並不曾負你,樓觀派更不曾負你,要不是師尊,師弟活不到現在。可惜師尊愛徒心切,羅公遠一時心善,方釀如今大禍。”長長一嘆。
黑衣人渾身一抖,又噴一口血。羅公遠看著地上血跡,嘆道:“你恨我,恨師尊,也恨師門。你替安祿山效力,與天地盟沆瀣一氣,借天地盟與安祿山之力傾覆了師門,如今仍不願收手,那是因為羅公遠還活著,我若不死,你自不肯罷休。”
說著,揚手一抓,巷子裡一條人影竄起,被他抓在手中,扔在地上,又道:“這人是你徒兒吧,名叫離人煥,你讓他假意投入我順天盟,其實我早已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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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一怔,向地上那人看去,那人性命無礙,只是昏死了過去。羅公遠嘆道:“順天逆天又有誰能分得清,看得清,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師弟,你一心要殺我,師兄自當成全你。今夜,你我便在此做個了結,羅公遠領你三掌,倘若僥倖不死,還請師弟再聽我一言。”揮袖一掃,盤腿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離道友,切莫上當!”薛暮容叫道。
黑衣人臉色陰晴不定,事到如今,他自然聽得出來,羅公遠言下之意,倘若羅公遠受他三掌不死,那他便得與羅公遠一道,重振師門。只是,這二十多年來的恩恩怨怨,三掌便能了結麼?
“薛道友。”這時,羅公遠又睜開眼晴,看著薛暮容身後,緩緩說道:“方才羅公遠便已說了,薛道友不必如此,今夜薛道友的死活,當不在羅公遠之手。”
薛暮容聞言一怔,陡覺背心發寒,渾身上下如墜冰窘,她心頭狂跳不已,慢慢順著羅公遠目光回頭,方一回頭,心下便是一顫,只見牆角有得一具泥像,此時,那泥像正睜著眼睛向她看來,目光冷寒無情,偏又無比憤恨,她情不自禁往後一退,揚手一招,將地上一柄長劍抓在手中,指著泥像,喝道:“你,你你……”
“薛暮容,我識得你。”
泥像緩緩起身,身上灰塵簌簌而落,臉上泥灰也即落下。
“福生無量天尊,不可思議功德,沉央道友,別來無恙。”羅公遠坐在地上,朝著沉央打了個道輯。
“你是羅公遠,你我也當有一戰。”沉央看著薛暮容,淡淡說道。
“那是自然。”羅公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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