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沉央睡得迷迷糊糊,正自將醒未醒之時,陡覺渾身一寒,猛然睜開眼睛,駭然看見牆角四周竄起道道虛影,頭頂房染上也趴著一團虛影,那虛影一瞬不瞬看來,頭臉手足俱全,目中了無生氣,但卻怨毒無比。他大吃一驚,忙伸手去抓擱在枕頭旁邊的劍,不料抓得一空,反倒抓了兩張符紙在手。
房樑上的虛影怪叫一聲,朝他撲來。千均一發之際,他不假思索,反手便將符紙打出去。兩張符紙去勢如電,當即便把那團虛影定住,又噗地一下化作飛灰。見狀,沉央驀然一怔,不由向枕頭旁邊那疊符紙看去。他自發呆發怔,屋內鬼影卻越聚越多,且渾不懼死,從四面八方向床上撲去。
便在這時,一道黃白相間身影閃入屋中,唰唰兩劍把兩具鬼影斬得灰飛煙滅,然後衝到床邊,拉起沉央朝屋外掠去。鬼影散而復聚,齊齊撲來。來人冷哼一聲,蕩劍一掃,劍光過處,鬼影便如冬雪見不得春陽,紛紛消融。
“杜掌教。”沉央喜道,心下極是佩服。
來人正是杜蕊微,時局緊迫,她也無暇與他說多,拉著他竄到屋外。月冷如水,把院中照得森冷浮白,到處都是鬼影竄動,左右廂房裡也傳出劍氣聲與輕斥聲。眼見亂得不可開焦,杜蕊微眉頭一皺,橫劍一掃,把十幾具鬼影掃得煙消雲散。然後衝入一間廂房,見七八具鬼影正與紫煙纏鬥,紫煙一身本領不弱,奈何鬼影叢叢,一時半會,殺之不盡。
杜蕊微唰唰唰幾劍,殺得鬼影紛紛潰散。
“跟我來。”紫煙喘了一口氣,正要說話,杜蕊微又拉著沉央竄入另一間廂房,一人一劍,所向無敵,擋者披靡。這些鬼影雖是變化多端,極為難纏,但又豈是她劍罡陽膽之敵,不多時,她便將西華山眾女救出,且把這院子裡的鬼影殺得一乾二淨。
眾人聚在院中,紫煙清點人數,從頭數到尾,突然驚道:“綾兒?綾兒呢,師姐,凌兒不見了。那,那條臭泥鰍也不見啦。”因綾兒之故,西華山眾女從上到下,除杜蕊微外,均喚離心島島主餘里秋為臭泥鰍。
杜蕊微聞言一愣,向沉央看來。沉央搖了搖頭,示意他並不知凌兒身在何處。杜蕊微對青葉婆婆道:“婆婆,這大覺寺詭異得緊,你先帶著師妹們去鎮上,待我尋得凌兒便來與你們匯合。”
青葉婆婆想了一下,說道:“也好,你多加小心。佛門重地,竟有這許多鬼物,實在是詭異得很。”
“區區無識之鬼,還奈何不得杜蕊微……”
杜蕊微話還說完,院門口鬼影騰騰閃動,又是一群鬼影怪叫殺來,叫聲刺耳,令人聽了心浮意燥。沉央聽得這些鬼叫聲,渾身顫抖,汗落如雨,猛然又覺身子一輕,向前飛去。原是杜蕊微見得鬼影衝來,拉著他便騰身飛起,來到眾鬼上方,驀然一聲輕嘯,凌空一劍斬去,浩浩劍光長達七八丈,頓時便將這一群鬼影斬得煙消雲散,去勢不竭,所過之處,院牆與房屋俱碎。
“走!”
青葉婆婆一聲大喝,領著西華山眾女朝院牆豁口處衝去。眾女俱有一身本領,又聚在一起,心膽俱振,當即施展起各自本領,劍光與掌心雷層出不窮,硬生生在無數鬼影裡衝出一條道路。
杜蕊微站在斷牆上,見青葉婆婆領著眾女遠去,雖有零星惡鬼緊追不捨,但料來也非她們之敵,她心頭一鬆,便即側耳一聽,但此時寺內到處都是鬼叫聲,混淆之下,自然聽不真切,眉頭不由一皺。
“杜掌教,前院,前院有人。”沉央忽道。
杜蕊微一怔,驀然回頭看向沉央,心想,唉呀,我怎將他給忘了。原來,她憂心沉央安危,從始自終便一直拉著沉央竄來竄去,殺來殺去。當青葉婆婆領著眾女衝出去時,她竟然忘了放下沉央,讓他與青葉婆婆們一道離去。
想到這裡,她回眼看向西華山眾女離去方向,青葉婆婆們早已去得遠了,哪裡得見人影?倘若現下追上去,又恐綾兒有失。事不宜遲,她又素來堅韌果決,遇事不亂,稍加猶豫便拉著沉央朝前院奔去。
沉央被她拿住手腕,身不由己,他向杜蕊微看去,只見月光如水,照著杜蕊微側臉,臉龐光潔如玉,微風拂起她髮絲,十分美麗,他心頭不禁一跳,轉念又是一酸,暗想,方才杜掌教那一眼,既藏悔意,又藏惱意,分明便是瞧我不起,唉,沉央啊沉央,她們都說你是沉央大法師,本領了得,但為何你卻不會這等高來高去,降妖捉鬼得本領?
杜蕊微踩著屋脊飛縱,但眼角餘光卻在看他,見他看著自己呆呆發怔,她心頭竟有幾分竊喜,轉而又見他低下頭去,她聰慧過人,稍加一想,就知他在自哀自怨,便道:“紫閣山沉央大法師符劍雙絕,天下雖大,卻鮮少有人能出你左右。待你本領盡復,這些鬼物又豈能奈何得了你?”
聽得這話,沉央精神一振,想起剛才一符打散鬼影,便從懷裡掏出幾張符紙,扣在手裡。暗想,稍後若是杜掌教遇得危險,我便施展符法,救她一救。正自這樣想,突見一道鬼影打斜竄來。沉央不驚反喜,揚手便將符紙打出,只盼能如方才那般建得奇效,哪知符紙飛得歪歪斜斜,被風一吹,竟然散落在四方,連那鬼影的邊尚未挨著,又談何建得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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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情景,沉央大怔特怔,耳熱不已,只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將進去,就此再也不出來。杜蕊微也是一怔,鬼影撲到近前,猛然抓向沉央,她豎劍一擋,劍光毫放,把鬼影蕩散,說道:“天下無有易事,不必急於一時。”
沉央羞愧無地,也不敢看她。
杜蕊微暗暗一嘆,拉著沉央朝前方縱去。前方鬼影蓬蓬,如同黑雲壓城。杜蕊微攜著沉央一路衝殺,劍光搖動,殺得鬼影四散如蟻。見她猶如九天神女一般威風凜凜,沉央愈發心慚,又暗暗試了幾次符法,均未建得一分半分奇效。
二人殺出重圍,衝入前院,剛剛落在前院大殿屋脊上,突見一道劍光迸射而來。這道劍光來得又快又狠,杜蕊微抬劍一攪,將劍光攪散,挺劍朝前面刺去。前面那人驚咦一聲,提著一人沖天而起,旋即步凌虛空,一個聲音嬌喝:“九天之上,有物為雷,風雲濟合,莫不以催!”
沉央抬眼望去,但見半空中站著二人,一男一女,男子蒙著雙眼,胸口鮮血淋漓,女子一襲黃裙,劍穗飛揚。嬌喝聲尚未落地,茫茫夜空中突現一道驚雷,轟然降下。見得如斯情景,沉央只覺頗是熟悉,但卻想不起來在何時何地見過。
杜蕊微冷哼一聲,拉著沉央挑頭飛起,避過驚雷,一劍向那女子刺去。驚雷落下,將幾具鬼影炸成齏粉。那女子不虞杜蕊微竟能避得過,呆了一呆,眼見便要被杜蕊微一劍刺中,矇眼人突然抬劍急刺,就聽‘叮叮叮’脆響聲不絕於耳,眨眼間,二人便已接了十幾劍。
若論本領,矇眼人原本便略遜杜蕊微一籌半籌,此時又有傷在身,更是不敵,猛覺喉頭一甜,噴出一口血來,胸口傷處又即迸裂,鮮血溢位。黃衣女子大怒,把劍歸鞘,揚手一拋,同時拉著矇眼人急急向遠方飛去。
落葉繽紛而下,微風拂來,飄飄若絮。杜蕊微側耳一聽,突然一劍斬去,將兩片樹葉剖成兩半,運目一看,便見那兩片樹葉上微光一閃即逝,等到落下地時,已與尋常樹葉無異。
“一口落英繽紛劍,滿腹經綸死人書?”沉央看著落葉怔怔道。
杜蕊微一驚,回眼看去,說道:“你識得她?”
沉央臉上猛地一白,搖頭道:“我,我也不知。當識,也不當識。”眉頭緊皺,顯然正在回想,但卻想不起來。
杜蕊微心想,他融魂於體,便如初生嬰兒一般,時記時忘,喜怒無常。往事與他而言便如前生,倘若任他自生自滅,他定不會記起前世,輕則入得魔道,為人懼怕卻不恥,重則身亡道消。只是,他這等情景,古往今來又有幾人經歷,我又該當如何助他?唉,我也助他不得,只盼他能吉人自有天佑。
“師姐!”這時,不遠處院中響起綾兒喚聲。
杜蕊微收拾心神,拉著沉央飛身縱下。院中,綾兒正與一群鬼影惡鬥,餘里秋躲在她身後,不僅未能替她分擔絲毫,反倒礙手礙腳,令綾兒心有旁騖,大是制肘。倘若只綾兒一人,以她的本領,說不定已然衝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