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吃一驚,六神無主,突聽陛下道,後棧有密窖。我驚眼看去,陛下並未回頭。我當即扶著娘娘往後棧走去,娘娘低著頭,也未看陛下。途經陛下身旁時,陛下忽道,多謝。我一愣,心想,陛下是在謝誰,謝我還是謝娘娘?娘娘沒說話,我便道,大唐之風華,大唐之氣度,與紅顏何干,又談何禍水?說完,我心下大顫,更不敢留,扶著娘娘快步來到後棧。後來,陳玄禮並未驗屍,但卻放了一把火,把驛棧燒得一乾二淨。
我與娘娘和幾名侍衛在密窖裡待了半日,出來時,又遇太子殿下的人四處搜尋,便交上了手。櫻子師妹也就在這時來到馬嵬驛。至此,我們帶著娘娘四處躲藏,追兵一心要殺娘娘以絕後患,一路逃,一路殺,直至這裡。”
說完,藤原道滿喘了口氣。洞內鴉雀無聲,均在想,李隆基倒底是要讓藤原道滿帶楊玉環走,還是要讓高力士殺她?倘若要讓高力士殺她,又為何要把藤原道滿喚去?倘若要讓藤原道滿帶她走,為何高力士又敢下死手?
過了一會,綾兒奇道:“兵變的人是那個甚麼陳玄禮,為甚麼卻是那個太子殿下要殺人?”
杜蕊微嘆道:“人心鬼域,最是難測。天下大亂,總得有人自認其罪,皇帝不能殺,只能殺一女子以洩憤。至於太子殿下為何要殺人,想來馬嵬驛兵變便是以他為主謀。”
“原來他才是背後那個惡人呀。”綾兒驚道。
杜蕊微道:“惡人好人,誰又能說得清?”
“也是呢。”
綾兒點了點頭,忽然一轉眼,見沉央又閉了眼睛。
第二日,天方微亮,眾人便離了絕壁孤棧。急行兩日,已至漢水畔。巴蜀有得崇山險嶺阻擱,倒不似京畿道與河南道那般兵荒馬亂,但也人人談安祿山而色變。杜蕊微命人去打探了一番,李隆基率百官倉皇逃走,直入蜀地內腹,太子李亨監國,北往太原,布重兵於靈武一帶。
在江邊小鎮稍事休整了一日,綾兒與紫煙去僱船,回來時說,順水南下得人極多,如今只得一艘小船與一艘空櫨舟。空櫨舟便是無槳無櫓之舟,因漢水居高臨下,順流往東很是便利,是以頗多這種無櫓舟。
杜蕊微要帶沉央去西華山療傷,西華山位於嶺南,順水入江之後還需轉道,自然坐不得空櫨舟。藤原道滿卻是目光一亮,與櫻子細細一陣商議,決定坐空櫨舟回東夷扶桑。
眾人來到漢水畔,此時已是三月中旬,春日正濃,江邊柳樹垂雲成陣,雨燕來回飛旋於江上,偶爾聽得兩聲鳥鳴,幽深而空遠。
綾兒扶著沉央從滑桿上走下來,楊玉環披著黑色大氅站在江邊,江風拂起她氅角,兜帽下飄起幾縷髮絲,如絮飄零。沉央向她走去,站在她身旁,一同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
江畔泊著兩艘船,一艘蓬船,可坐十來人。一艘空櫨舟,望來既似橫樹於江,又似巨筒飄浮。風一起來,浪起浪伏,那空櫨舟也隨之起伏。夏川櫻子與藤原道滿和兩名侍衛正把吃食與淡水等物事搬入舟中。
良久,沉央道:“莫若留下來,一道去西華山。”
“道不行,乘桴浮於海。”
楊玉環輕輕道:“時候已到了,楊玉環的道已絕了,紅顏禍水自當隨風飄零。聽說東海有鮫人,一生只哭七次,喜怒憂思悲恐驚,每哭一回,便少一樣,最後便沉在東海海底,生生世世,世世生生化作石人。楊玉環常想,人若沒有七情六慾,沒有那些喜怒哀樂,那又是怎生一副模樣?沉央,你還記得麼,在龍門清溪,我與你說過,我極喜盈兒,真想似她那般,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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