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笑起來,露著雪白牙齒。薛穎真本已刺到他胸口,驀然又收手,只把劍尖刺得一寸,冷聲道:“你笑甚麼?”
沉央胸膛流血,但仍笑道:“我笑……”
“你不用說了。”
薛穎真把劍又刺了半寸,然後猛力回抽,血線飆射而出,她冷然道:“我刺了你一劍,就此兩清。你勿需自責,也勿需識得我。你走吧,盈兒自有我去救。”
想了一下,又道:“你與那杜蕊微同來,她倒識得你,你英雄救美慣了,自然要為她討雲胡不喜的解藥。我這便成全你。”說到雲胡不喜時,她臉上弱不可察的紅了一下,從懷裡匆匆拿出一個小藥瓶,扔給沉央。
沉央伸手接過,牽動了傷口,胸口猛地一痛,誰知反倒被這一下痛醒,頓時想起程玉瓏與他說得話,暗暗想了一番措辭,但臨到嘴邊,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只說得一句:“薛小娘子,沉央聽得懂廣陵止息。”
薛穎真一愣,提著帶血劍,說道:“你若聽得懂,便不會信我已嫁人。”頓了一頓,又道:“你素來只以己心度人,唯願我嫁人生子,你方心安。
沉央大法師,薛穎真不會看錯你。那甚麼廣陵止息,定是玉清仙子說與你聽的吧,我是天地盟聖女,也是她告與你知的吧?你何不想想,她為何早不說與你聽,晚不說與你聽,定要在盈兒不知去向時,方說與你聽?”
沉央怔住,薛穎真續道:“若不是見你愛惜盈兒,我方才那一劍便不會容情。也正因你愛惜盈兒,你把她丟了,自是痛苦難當,她為寬你之心,便說盈兒必在我處。”
“那,那,那盈兒倒底……”沉央心頭亂跳,駭然不已。
薛穎真冷笑道:“盈兒不在迴雪崖,當也不在漠北。”
“那,那……”沉央語難成聲,冷汗涔涔而下。
薛穎真見他滿頭大汗,心下一軟,嘆道:“莫論是誰擄走了盈兒,不是為我,便是為你,定不敢傷她分毫。盈兒是薛氏的人,薛穎真雖是讓人瞧不起,但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我必會尋得她,不勞你掛心。我,我也嫁人了。”
沉央聽到‘讓人瞧不起’便知她恨己實深,不禁低下頭,想著對策,又聽到她已嫁人,心頭咯噔一跳,忙向她看去,只見薛穎真扭頭看向窗外,眸光寒靜,就聽她道:“薛穎真確已嫁人了,我夫君便是……”
突於此時,猛聽遠處響起一聲長笑,緊跟著便是噼裡啪啦打鬥聲。沉央驚道:“莫不是李行空捉住了貌須羅?”
薛穎真皺眉道:“貌須羅,你怎與他在一起?”忽然又道:“難道,便是你救得青青?哼,你已然扮過凌盛一回,如今又要扮誰,又要害誰?”
沉央心想,她當真聰慧絕倫,我只說得貌須羅,她便想到蘇青青,我認還是不認?
正自猶豫,薛穎真看了看他腰上劍穗,那劍穗青中有白,不與人同。“果然如此。”薛穎真冷哼一聲,轉身便朝屋外走,邊走邊道:“你若不想死,就快帶著你的美人兒逃吧。”
“那個美人兒?”沉央心頭惶然,脫口而出。
薛穎真頓住腳步,冷冷笑道:“是了,沉央大法師身旁美人兒眾多,既有玉清仙子,又有杜蕊微,便連我師妹也,也對你念念不忘。”她本想說,便連我師妹也不放過,但她倒底是大家閨秀,那等粗俗語言委實難以出口。
沉央回過神來,忙道:“絕無此事。”
“有沒有此事,與我無關,你快逃。李行空來了。”
薛穎真戴上斗笠,快步走向屋外,沉央跟著她往屋外走去,來到屋外,卻不見杜蕊微人影,遠處懸崖下響起李行空笑聲:“有人闖山,聖女是否無恙,可否容我等上來拜見?”打鬥聲愈發激烈,想來是血影正在阻止李行空等人上來。
薛穎真皺眉道:“莫管她了,你去後面避一避。”
沉央點了點頭,正要朝屋後掠去,突見幾道人影從山背後遠遠射來。君歸崖一半飛懸於外,一半連著山體,方才他來時,是從懸崖下縱上來,另一條道直通山背後。此時前後俱有人來,他竟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跟我來。”
眼見那幾條人影便要縱到近前,薛穎真當機立斷,拉著沉央走入屋中,四下看了看,屋內陳設簡約大方,但也無處可藏人。她咬了咬嘴唇,拉著沉央便朝裡屋走去,把沉央往床上一推,冷聲道:“你且上床躲一躲,待他們走了,再出來。”說完,轉身即出。
裡屋不大,陳設簡素,只得一方梳妝檯,矮案一面,繡榻一張,榻旁擺著一雙繡鞋,精緻小巧。
沉央坐在床邊,絲絲清香浸鼻而入,乍暖還寒,他回頭看向床上被褥,不由得想起當初在長生殿時,李隆基闖進來,楊玉環也把他藏在床上,險些被李隆基識破。
他暗道,她把我藏在這裡,這是女兒家的閨房,若是被人覺察,那如何得了?況且她已嫁人,我怎可毀她清白?罷了,稍後事若不遂,我一掌打爛屋頂,衝將出去,斷斷不叫她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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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屋外響起腳步聲,只聽一人道:“你這裡可曾來人?”
是薛暮容的聲音,事關薛穎真清白,他又向來自認有負於她,更不敢有絲毫大意,當即悄無聲息翻上床去,縮在床角,斂盡了氣息,摒息靜神。腳步聲輕重不一,顯然來人不止薛暮容。很快,薛暮容與薛穎真走入內,其餘幾人等在屋外,只聽薛穎真道:“只我一人,何來旁人?”
“當真如此?”
薛暮容說道,語氣極是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