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瓏望著他,反手輕輕握住他手。沉央渾身一顫,只覺掌心小手也是微涼微顫,顯然她也不是表面上那般雲淡風輕。
得了她暗中鼓勵,他吸了口氣,笑道:“玉,玉瓏。”
“嗯。”程玉瓏嗯了一聲。
沉央舔了舔嘴唇,心頭一橫,急急說道:“與你在一起,沉央心頭快活得緊,但,但盈兒也要尋回來,你說我貪心也罷,沉央絕無可能……”
“我來,便是與你尋盈兒的。”程玉瓏打斷了他的話。
沉央道:“那,那……”
程玉瓏道:“你說過,莫論天涯海角,終你一生也要尋得她。”
“我,我……”沉央滿頭大汗。
程玉瓏望著他,眸光閃了一下,說道:“你想說甚麼,我都知道了。我若當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便不會出來,更不會被她察覺。玉清傳人若要隱匿氣息,便是漠北妖道也未必覺察得出。”
沉央心頭霍然一跳,只覺天花亂墜,地湧金蓮,甚麼感激莫名,甚麼情義恩深,甚麼歡天喜地,都不如‘快活’二字來得分明。
然而,他只快活得一瞬,程玉瓏又道:“人間八景,又有七情六慾,唯有那情字最是難破,它變化多端,反覆無常,我,我也堪不破,也不知將來會如何。到時,你莫恨我才好……”
沉央渾身一震,喃喃道:“若是一意堪破,必為其所困……”
“峨嵋客,峨嵋客……”
這時,僕固懷義的聲音遠遠響起,程玉瓏想要把手抽出來,但沉央握得實緊,她低聲道:“放開我,讓人瞧著像甚麼樣子。”
沉央知她想戴上面紗,便笑道:“放不放開,並不打緊。仙子便是蒙著面,那也是美得不可方物,反倒惹人猜疑。”
程玉瓏哼了一聲,卻由他握著。
僕固懷義領著幾名護衛騎馬奔來,見得二人安然無恙,又驚見程玉瓏容顏,便是久歷天涯的老商人也是暗暗驚詫,暗道天下竟有如此女子,清澈絕倫,不沾半點菸塵。那幾名護衛更是霎那失魂,回過神來後,紛紛低下頭去,竟不敢多看一眼。
僕固懷義重重拍了拍沉央肩頭,笑道:“峨嵋客實是天下最有福氣的人,也是天下最為豪氣之人。”
沉央哈哈一笑,暗覺掌心小手不住顫抖,顯然是程玉瓏頗為不安,他心頭卻快活得很,笑道:“老人家說南央福氣,看來南央當真是福氣深厚,只是那豪氣又當如何說?”
僕固懷義未看程玉瓏,側過頭來,在沉央耳邊低聲笑道:“若不是豪氣過人,又怎敢居此福氣,把九天仙女誆下凡來?”說完,哈哈大笑。
沉央心下一顫,不由得向程玉瓏看去,程玉瓏也正在看他,二人目光一對,沉央禁不住竟生自慚形愧之感,程玉瓏嘴角翹了一翹,眸中有一絲意韻耐人尋味。
見二人兩情脈脈,欲迎還離,僕固懷義是過來人,大笑不已。
當下,眾人回到思結部落,雷萬春與餘朝鳳也已回來,二人俱是身受重傷,雷萬春傷得猶其重,需得將養月旬。僕固懷義領著商隊,不可久留,便贈了二人許多財物,又囑咐思結鴻羽好生照顧二人。但雷萬春堅持不受財物,僕固懷義也只得作罷。
那餘朝鳳自從下得山來,便似變了一個人,不再高談闊論,只是時不時會把沉央看上一眼,目光既是忌憚又是怨恨,且會偷看程玉瓏。見她美愈天仙,餘朝鳳失魂落魄,看向沉央的目光又含萬分嫉妒。
沉央早已看在眼裡,卻並未放在心上,他心想,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悽悽,螻蟻二字本說得是天地大道至公無私,人若不自居螻蟻,又豈會是螻蟻?
次晨,眾人離開思結部,繼續往北走。雷萬春掙扎著起來,把眾人送到外面,朝著沉央與程玉瓏深深一拜,沉央敬重他俠肝義膽,忙將他扶起,問他日後何去何從,雷萬春笑道,待得傷好便即回大唐。
餘朝鳳站在雷萬春身後,悄眼窺視程玉瓏。
仙子雖是孤高自潔,但也見不得他這般作態,冷哼一聲,腰上寒月劍發出一聲劍吟,一股劍氣直奔餘朝鳳而去,餘朝鳳呆呆傻傻,哪裡避得過,噌噌噌倒退十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噴出一口血來,正要說話,程玉瓏已然轉身,目光冷冽無情。
見程玉瓏劍未出鞘便已傷了餘朝鳳,雖說餘朝鳳是有傷在身,但也委實令人駭然。雷萬春急急看向程玉瓏腰上的劍,目光一滯,神情極其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