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三人俱已離去。
等了約模半炷香,不見三人去而復返,沉央正準備起身,突覺一陣頭暈目眩,仰天便倒。阿里婭吃得一驚,忙即伸手去拉,誰知她剛抓住沉央手腕,正要用力往回拉,突然臉色一白,噗地噴出一口血,晃了兩晃,朝沉央倒去。沉央本就重傷未愈,經這一撞,頓時昏迷過去。
等他醒來時,太陽已然爬到樹梢,四下裡極是安靜,身上暖洋洋的,但胸口卻極悶,臉上也是麻癢癢的,鼻子裡又嗅到陣陣血腥氣與幽幽香氣。他猛然回神,睜開眼睛,就見阿里婭正趴在自己身上,臉白如紙,雙眼緊閉,呼息既亂且急,陽光照著她一頭金髮,幾縷髮絲拂在沉央臉上。
“阿里婭,阿里婭。”沉央喚了幾聲,阿里婭仍是一動不動。
沉央忍著痛楚,抬起手來,抓住她手腕,想要渡氣與她。誰知,這一番動作又牽動了傷口,疼痛鑽心,頭暈目眩,冷汗涔涔而下,險些又暈了過去。
他又急又憂,但卻再也不敢動彈。
過了一會,阿里婭‘嗯’了一聲,慢慢睜開眼來,突然看見一雙眼睛正盯著她看,她大吃一驚,當即彈起。剛剛彈起,又撲通一聲墜下,重重壓在沉央身上。
沉央悶哼一聲,眉頭大皺。
阿里婭重重摔在沉央身上,此時她已把沉央看清,臉上一紅,想要支撐起來,但卻無能為力。
沉央見她撐不起來,自己又動彈不得,心下也是大急,卻不敢多說,他心想,莫論如何,阿里婭總是一個女子,她這般趴在我身上,那卻是大大的不妥,雖說是因傷之故,但我也不當多說,免得惹她不快。
只是便如他所想,阿里婭雖是安拉最為虔誠的信徒,一生不愛不恨,不痴不怨,在大食時,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身份無比尊貴,但終究是個女子,這般壓著他,嗅著他男子氣息,確是不妥,不妥之極。
阿里婭撐了幾下,臉色時白時紅。沉央看她額心汗水晶瑩剔透,深怕她撐來撐去,傷上加傷,便想分一分她的心,念頭一動,轉過頭去,不再看她,問道:“你怎也受了傷?”
阿里婭見他轉過頭去,心頭微微一鬆,說道:“我被那個蒙面人斬了一劍,雖有先知之淚庇護,但也受了傷。”不再強行撐起,輕輕趴在沉央身上,默默納息調理。
沉央想了一想,說道:“上官正亭是鴻臚寺上卿,又是名垂天下的人物。天地盟大動干戈殺了他,必不想為人得知,要不然,那人也不會蒙著面,你可有看清那人是何模樣?”
阿里婭道:“我們撞見時,她倒並未蒙面,只是匆匆一瞥,又是背對著我們,哪能看得清楚?但阿里婭知道,她必然是個女子。”
沉央心頭一動,暗想,莫不是薛暮容,轉而又搖了搖頭,薛暮容雖有一身本領,但仍不如那蒙面人。
“你怎知她是個女子?”沉央問道。
阿里婭道:“香氣。”
“香氣?”
“就是香氣,她身上有香氣。她搖著鈴鐺追我,我嗅得那絲香氣,雖然極淡,但必是女子無疑。”
阿里婭緩緩說道。
沉央皺著眉頭想了一陣,突然想起與那蒙面人惡鬥時,的確嗅得輕微香氣,他初時只當是身上道袍染得杜蕊微香氣,是以並未在意,這時阿里婭一說,頓即分辨出來,那蒙面人香氣雖淡,但卻有異於常,不似尋常花香,而是體香夾雜著丹藥香味,想來是煉丹製藥時,身上染得。
阿里婭知他在猜蒙面人身份,等了一會,問道:“你可猜出來她是誰?”
“猜不出來。”沉央搖了搖頭,雖說能有那等本領的女子不多,但天大地大,能人異士千千萬萬,他也不敢妄加猜疑,畢竟事關上官正亭身死,若是稍加有誤便會鑄下大錯。
阿里婭道:“那便不猜了,反正他們也走了。”
沉央點了點頭,神情凝重。
又過了一會,阿里婭氣力稍復,便強行起身,把沉央也拉起來,背靠著斷樹。就這一番舉動也是極為不易,二人額頭密汗如雨。阿里婭擦了把汗水,微微一笑,十分美麗。沉央喘著粗氣,也笑了一笑。
地上有圈瑩白粉沫,阿里婭看了一眼,扭頭看向遠處,說道:“前面是馬嵬驛,一會我們便去鎮上……”
“你那先知之淚呢?”沉央忽然問道。
“先知之淚?”
阿里婭怔了一怔,過了一會,笑道:“先知之淚是聖物,世上唯有一顆,只有阿里婭能戴,你碰不得,也,也看不得。”
“碰不得,看不得。”沉央喃喃自語,忽然一陣風來,把地上瑩白粉沫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