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瓏皺眉道:“若不是酒樓,怎會有酒香?”
沉央心想,飄香樓是青樓,她不識得也不為奇,她自小便去了崑崙山,回來之後,不是深居程府,便是行走江湖,知她身份的人敬她若仙,又豈會與她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她今日穿了一身男裝,想遊一遊這長安,然而偌大長安,她哪裡都能去,唯獨這樓不能進。
當下,他也不知該如何與她說,只是拉著她快步疾走。
天色漸暗,華燈已起,長安天街如流水。沉央拉著程玉瓏急走一陣,離那飄香樓遠遠的,這才放開她,笑道:“你要看胡旋舞,我帶你去看。”
程玉瓏道:“我只是想去瞧瞧那酒樓,天下男人都喜歡去,那你也定是喜歡去的。”
沉央怔然,答不上話來。
程玉瓏看了看天色,十五的月亮十三十四圓,再有兩日便是八月十五,皓月正圓,灑下萬頃清光,把長安城照得浮白朗朗,她說道:“多謝你啦,願意陪我遊長安。”
沉央笑道:“遊長安算得甚麼事,仙子數度救我,待我情義深厚,便是要沉央上刀山,下火海,沉央也絕不皺一皺眉頭。若是皺一下眉頭,便不配稱大法師。”
“你真不怕上刀山,下火海麼?”程玉瓏看向沉央,眸光恬淡如水,但卻暗藏一絲戲謔。
沉央笑道:“那是自然。”
“好,那你便與我來吧。”
程玉瓏微微一笑,轉身便走。沉央快步跟去。
街上行人極多,這回程玉瓏卻不再閒逛,而是朝著長安城南直去。待至無人弄巷裡,她騰身而起,凌空直縱。
急行一陣,來到晉昌坊,遠遠看見一棟高塔危聳入雲,塔尖直刺天上月亮。
沉央運目看去,但見前方好大一片院落,內中燈光星星點點。
程玉瓏落下地來,舉步便走,待至院門前,突然回過頭來,嫣然一笑:“我們翻牆而進,好不好?”
“這……”沉央怔了一怔,搖頭道:“不好。”
程玉瓏冷聲道:“你不是說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麼?”
沉央看著前方佛寺,匾額上寫著四個大字,大慈恩寺。他為難道:“佛不入道殿,道不入佛堂。何況是不請自來?”
程玉瓏道:“若真是有道大法師,又豈會在意佛與道?”
沉央聽得一愣。程玉瓏又道:“道雖有萬千變化,但實只其一。不論是佛門還是道門,殊同歸途,都是修道取果,只是路不同罷了。你若在乎那些旁枝末節,便是落了下乘。”
說完,飛身而起,飄入慈恩寺。
沉央想了一想,左看看,右看看,四野無人,心下一橫,當即縱向大慈恩寺。剛剛躍過院牆,即見程玉瓏站在前方等他。寺內燈火通明,隱隱聽得梵唱聲,想來是和尚們正在做晚課。
見他縱來,程玉瓏極喜,笑道:“檻內人,檻外人,不知多少天縱英材也頓步在這檻外,你能邁出這一步,極是了得。只是,既然來了,便需光明正大,不要鬼鬼祟祟。”
沉央正在左右四看,唯恐為人發現,聞言一怔,心想,也不知為了甚麼,你要夜闖大慈恩寺,你來了,我自然要來。只是,既然是夜探,又哪裡算得光明正大了?
“不相干的人都在做晚課,相干的人已然久等。速與我來。”
程玉瓏提著糖葫蘆,快步疾走。大慈恩寺佔地極廣,到處都是殿宇佛堂,她對地形極為熟悉,帶著沉央左一拐,右一彎,不多時便來到那高塔下方。
頓住身形,程玉瓏道:“如何,可敢與我上一上這塔?但且寬心,不是讓你去盜經。”
“有何不敢?”
沉央抬頭看去,這是大雁塔,大慈恩寺的藏經寶塔,共有五層,層層上壘,與龍門石窟地宮中所看到的九層寶塔極為相似,只是少了四層。
塔門洞開,漆黑如墨,風吹地上落葉,沙沙作響。
程玉瓏把糖葫蘆用絲帕包起來,插在右腰,快步走入塔中。沉央緊隨其後,剛一進塔,迎頭便是一道人影疾疾撲來。沉央並不吃驚,往左一閃,那人輕喝一聲,銜尾追來,一掌接著一掌,連綿不絕。
塔中並不廣闊,四面牆上佈滿書格,那人掌風剛烈莫匹,身法奇快,追著沉央猛打,但卻不傷及經書絲毫。眨眼之間,沉央便避了數十擊,心頭微驚。
那人又是一掌打來,掌風凝束,“嘶”的一聲響,竟將沉央衣袖切了一半。沉央吃得一驚,就聽程玉瓏淡淡道:“堂堂沉央大法師,難道要止步在這第一層?”
沉央笑道:“仙子且稍待。”
笑聲未落,那人又已欺來,一掌打向沉央背心。沉央猛然回頭,一掌拍去,就此以掌對掌,與那人戰作一處。那人掌風如劍,凌厲萬分,偏又收發由心,圓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