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津渡時,他便已知道那位貴人是誰,天下間,愛慕李白風彩得人不在少數,但是最為引人注目得當屬那天子御妹,無上真三景師。他是道門弟子,自然知道凌波峰上玄都觀住得是何人。
白靜虛尋了條鐵鏈,盈兒把白猿捆了個結結實實,吊在牆上,它猶未醒來,四肢無力,搭拉著腦袋,嘴裡直冒泡泡。眼見午時已至,盈兒又命白靜虛去尋野味,山上人跡罕止,倒養了不少飛禽走獸。
盈兒極擅烤肉,把香料灑下去,滾油滴在火堆上,吱吱作響,趁著沉央不注意,她取走了裝有蠱毒那個瓶子。那太上忘情蠱也當真了得,這許多日子過去,竟也不死,只是頗為萎靡。
李貌搓著兩手,雙眼精亮,顯然對這烤肉滋味很是期待。
聞到肉香,白猿幽幽醒來,見自己被吊在牆上,頓時大怒,張牙舞爪。盈兒嫌它刮臊,橫劍一拍,打得它吱吱亂叫。
它越叫,盈兒越惱,一下接著一下,打得它不叫為止。不過,盈兒倒也沒想要它性命,見它乖順下來,還扔了一塊兔子肉給它。得了肉吃,白猿愈發溫順。當真是猿在牆上,不得不低頭。
夕陽西下,沉央、莫步白與李貌三人坐在飛石上喝酒,從日滾西山一直喝到星月初起。
莫步白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地上直喘粗氣,這廝酒量不如劍法。李貌人不可貌相,越喝越來勁,雙眼精亮。
沉央不勝酒力,又不想掃興,便悄悄伸了根手指頭,默運玄氣,酒從嘴入,卻從指尖流出來。星月稀蒙,李貌一直在說他家娘子是如何如何得美,如何如何得溫柔,自未看見。
百斤美酒,喝了三成,其中八九倒是李貌一人喝了。沉央掃眼看去,只見他肚子越鼓越厲害,深怕他猛地一口噴將出來。
李貌渾不在意,一邊摸著肚子,一邊望著靄靄雲海,身影落魄,目光卻極是溫柔,忽而輕輕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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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據。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星垂於野,月拂樹梢,遠處雲海緩張緩舒,縹緲似煙,耳畔人語低喃,欲語還休,當真是解不盡得萬般愁。
沉央雖不太懂情事,但卻聽得心頭一悸,當即便道:“她射大哥一箭,大哥卻對她念念不忘。”
李貌一怔,舉起酒碗猛灌一氣,笑道:“都說人在山中即為仙,呼風喚雨,逍遙天地間。兒女情長本是小事,上不得大雅之堂,也入不得真人之眼。但是,其中滋味便如這酒,喝多了傷身,卻忍不住一喝再喝。”
沉央見他放浪形骸,又聽他酒後吐真言,心想,甚麼願同塵與灰,也不知那是怎生一個惡毒女人,竟然拿箭射自己夫君。大哥說她美得不可方物,我卻覺如斯心腸,也是毒得冠絕人寰,便冷聲道:“真想見她一見。”
“你想見她?”李貌卻未聽出沉央心意,猶自雙眼迷惘。
“是,沉央想見她。”沉央點頭暗想,我若見了她,倒要仔細看看,若是那等惡毒女人,雖不至要她性命,也定要她知恥而羞,也好讓大哥把她真面目看清,就此忘了她。
“哈哈,哈哈哈……”
李貌突然笑將起來,笑得一陣,看著沉央晃了兩下,緩緩倒地,嘟嚷了一句:“天下男人,誰又不想見她?”
這句話,沉央並未聽清,見二位大哥都已醉了,便想將二人扶起來,突聽一人遠遠笑道:“好酒,好酒,當是江南玉壺春。”
沉央心頭一凜,低頭看去,便見幾條人影疾竄而來。
那幾人尚未竄上來,莫步白即醒,打了個哈欠,笑道:“來啦,再不來,莫大爺便睡著了。”
李貌也歪歪斜斜站起來,拍了拍腰上劍:“賢弟莫怕,有大哥在此,誰也別想傷你分毫,除非我已死。我若死了,賢弟記得每逢佳節,替大哥燒些酒來。切記,不要兌水!”
沉央聽得好笑又感動。
“誰敢傷我姑爺?”
盈兒與白靜虛從遠處奔來,小丫頭手裡扯著根鐵鏈,另一頭栓著白猿。
眾人嚴陣以待,山下那幾條人影絲毫不懼,竄上飛雲崖。
沉央冷眼一看,共有八人,其中一人正是那原陽,另有幾人他也極是眼熟。當先一人瘦高身材,穿著水火道袍,約模五六十歲,頭髮稀白,攏不住冠,小冠將落未落,看上去頗是滑稽。
這人負著手,昂然道:“你們誰是沉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