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兒竄到沉央身前,舉著燈兒四處張望。
沉央一手牽馬,一手按劍,也自警惕。
“去鎮上等我,我去去就來。”
李白跳下馬來,按著劍往後疾行。沉央本想追上去,李白反手一劍劈來,劍氣犁地,塵沙飛揚。“等我!”待得塵沙落盡,眼前已無嫡仙人身影。盈兒驚道:“姑爺,他又去殺人了麼?殺得是壞人還是好人?”
“壞人!”
沉央牽著馬朝楓林鎮走去,一張臉黑沉如水。盈兒極是擔憂,也不敢問他。二人來到楓林鎮,這鎮子極美,白牆黑瓦,紅楓綠竹,鎮口流溪,溪邊黃狗嬉戲。
鎮上只有一家客棧,名字極雅,叫清風聆月。
倆人要了一間房,沉央滿懷心事,坐在窗旁修習傷寒雜病論,那日在北岸渡口,他所覺面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羅浮山都虛觀徐知明的弟子,沉央寄居都虛觀時,時常受那人欺負。此時此刻,若問這天底下誰最想要沉央性命,答案只有一個,那便是在茅山之顛栽髒構陷老道士的徐知明。
無它,滿山之人,滿山疑團,唯有這徐知明蠢笨之極。他謊話連篇,滿山群豪不知,沉央豈會不知?對徐知明而言,沉央只要還活著,說不定便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一旦真相大白,徐知明首當其衝,必受其害。
“那他怎不在茅山截我?”
“是了,他做賊心虛,安敢待在茅山?與其留在茅山惹人生疑,不如截我於必經之路。”
“那他怎知我必去長安?”
沉央心思電轉,胡亂猜測,時而沉思,時而憤概,不少疑團他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極是懊惱,突然重重一拳捶在桌上。
盈兒去打了水來,正好看見沉央一拳打在桌子上,她心頭咯噔一跳,臉上卻不顯,嘻嘻笑道:“姑爺,你猜我方才看見誰來?”
“誰?”
沉央心頭一緊。盈兒笑道:“一個好美好美的小娘子。”沉央心下一鬆,隨口問道:“有多美?”盈兒走過來,把水盆放在桌上,擰了溼帕子遞給他,嫣然笑道:“極美極美,掌櫃的說便是凌波仙子下凡也沒有她美。”
沉央抹了把臉:“你不曾親見?”
盈兒搖頭道:“盈兒去得晚了,只看見那小娘子的背影,便是如此,那也是美得,美得。”皺著鼻子想要形容那小娘子如何美麗,奈何她大字識不得一籮筐,瞪大了眼睛也不知該怎生形容。
“美得不可方物。”沉央介面道。
“呀,便是美得不可方物,姑爺,這不可方物是甚意思?”
盈兒問道,小丫頭想分姑爺的心,不過她問得也是實話。沉央想了一想,說道:“便是極美的意思。”
“哦,姑爺真有學問。”
盈兒說得一本正經,沉央臉上一熱。這時,盈兒向窗外看去,天色漸漸暗下來,她皺著眉頭道:“姑爺,你說,那酒鬼還能回來麼?”
沉央心下又是一沉,若論本領,李白能與李行空鬥得大半夜,自是不輸于徐知明,但是徐知明定非一人,必有幫手,如此一來,卻難兩說。
等了一個時辰,李白仍未歸來,天色越來越暗,沉央心頭惴惴難安。盈兒坐在床上,見他在屋裡轉來轉去,一會按著劍疾行,一會又坐在窗前看書,她也不敢說話,深怕惹得姑爺更加心神不定,只在心裡祈禱,死酒鬼,你快回來啊,姑爺都快急死了。
平生第一次,小丫頭覺得酒鬼那張臉無比可親,直盼他早點回來,哪怕一身酒氣熏天。
又等了半個時辰,李白仍是未歸,明月棲上樹梢,灑得滿鎮靜悄悄,偶爾聽得兩聲狗叫,有人低斥一聲,狗叫聲靜伏下去。盈兒早已睡去,小丫頭縮在角落裡,時不時拱一下被子。
沉央盤腿坐在窗前,燭火搖來搖去,映著發黃書頁。他手心腳心向天,抱元守一,但是下細一瞅,卻能看見手指在輕輕顫抖,鼻翼兩側有幾滴汗水緩緩往下滾。過得片刻,他突然睜開眼來,把窗開啟,往下看去。
窗下即是大街,也是客棧正門,兩名小廝正抬著門板掩門。
不是李白。
沉央關好窗戶,再次盤腿坐下,按照書上所示,運轉竅內氣息去衝擊氣衝、脾關二穴。這兩處穴位正是妖丹邪氣肆掠之地,經得這些日子往復流轉,已有些許鬆動,是以他才能牽著瘦馬奔走。
只不過,今夜他心緒不寧,幾番衝擊都未能見效,反而折騰得五臟俱騰,時而胸口滾蕩似火,時而背心又冷徹如冰。
過了一會,沉央長長喘出一口氣,合上傷寒雜病論。若再持續,必然走火入魔。
桌上燭火將盡,盈兒迷迷糊糊起身,問道:“姑爺,酒鬼還沒回來麼?”
沉央搖了搖頭。
盈兒跳下床來,換了一支蠟燭,把燭火拔得更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