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道:“露宿荒野,哪裡講究得了那許多?將就對付一宿,明日一早便起程。”說完,老道士走出屋子,自去旁邊屋裡歇了。
“老道爺能將就,姑爺可不能將就。”
盈兒撇了撇嘴,見桌上油燈裡尚存些許殘油,便把燈點亮,選了處靠窗位置的床鋪細細收拾了一番。
不多時,馬伕薛老三又來,送了兩面細軟氈子與被子。盈兒把細軟氈子鋪下。小道士見她把兩面氈子都鋪了下去,便笑道:“我哪裡那般嬌貴了,給你自己留一面。”盈兒道:“我不用氈子,毛滲滲的,咯著人癢。”說著,抬頭看小道士:“小娘子交待過,姑爺身上有傷,需得好生將養。”
小道士臉上微微一紅。
趕了整日路,小道士卻不太累,躺在床上一時半會睡不著,便捧著《道德經》默讀起來。盈兒在旁邊另收拾了一張小床鋪,拆騰半天,她老覺得太髒,想去外面打點水來清洗一下,又怕被鬼給嚼了,猶豫來猶豫去,最後偎在小道士身旁,緊張兮兮地問:“姑爺,您說世上真的有鬼麼?”
小道士笑道:“師傅說有,那想必便是有的,你若是怕得緊,便早些歇著吧。”盈兒道:“睡著了便不會有鬼麼?”小道士道:“至少看不見,不用害怕。”
“謝謝姑爺。”
盈兒覺得有理,鑽進被窩裡,過了一會,突然道:“姑爺,您快看看是不是門沒關好,風吹進來了,怎地涼嗖嗖的,還黑漆漆的……”
小道士扭頭看去,小丫頭興許是怕得太過了,整個人縮成了一團,用被子蓋著頭臉瑟瑟發抖,竟是不覺腿腳露在外面,自然是涼嗖嗖地與黑漆漆的。他心下好笑,說道:“師傅說過,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你都怕成這般,那鬼肯定更是害怕。”
盈兒道:“那,那鬼也會怕黑麼?”
“興許是怕的吧?”
小道士伸了個懶腰,舉目向屋外看去,他只有不到一年好活了,提前預知死期的滋味並不好受,桌上的油燈冒著絲絲青煙,透窗望向外面,正好看見院中那株百年老樹。
此時天黑如水,更增幾分蕭冷與死寂,儘管盈兒把門窗閉得死緊,但是小道士依然覺得有些冷,他心想,人死之後會去哪裡?黃泉路上奈何橋麼?喝了孟婆湯便會忘記前世今生,什麼都不記得了,空空蕩蕩在黃泉道上游曳。若是如此,那定然是怕黑的。
“姑爺?姑爺……”
等了一會,盈兒聽不見小道士動靜,從被窩裡鑽出來一看,卻見小道士已然睡下,手裡還捧著道德經,一半拖拉在床下。“怎地突然就睡了?”盈兒把經卷捆起來,放在小道士枕頭旁邊,又把紫虹劍擱在他的脖子下面。
小道士已然睡沉,她卻沒有絲毫睡意,一會蹲在床邊,託著下巴想著心事,一會又忽然蹦起來,竄到窗戶前向外東瞅瞅,西看看。
經得小道士那麼一說,她已經不怕鬼了,更覺鬼也挺可憐,隱隱還有些捉奇,想看看那鬼物是何模樣,是男是女。
這時,屋外老樹忽然掉下一截樹枝,啪的一下落在地上。
“糟啦,鬼來啦!”
盈兒大吃一驚,猛然縮頭,嚇得牙齒不住打顫,過了幾息,聽不見聲音,她心下又怕又奇,悄悄從窗縫往外看,卻看不見動靜,忽覺脖後冷得滲人,回頭一看,桌上油燈一閃一閃,說不出的詭異,她眨著眼睛心想,鬼怕黑,鬼怕黑。伸手把油燈扇滅了,一個箭步竄到小道士床邊,想把小道士推醒,誰知小道士卻翻了個身,她推了個空。
“姑爺,姑爺?”
盈兒喚了兩聲,小道士卻抱著枕頭睡得死沉。黑夜裡,小丫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顯得格外亮,只見她眼睛轉來轉去,既想推醒自家姑爺,又怕擾了姑爺好夢,極是猶豫。
過得一陣,外面又響起兩聲輕微聲響,緊接著,窗戶格吱一聲響。
“唉呀!”盈兒渾身一個激淋,嗖地一下鑽進被子裡,捂著心口,咬著嘴巴,大氣也不敢出。又過一陣,外面悄無聲息,就連自家姑爺的鼾聲也聽不見了,她很是擔心,壯著膽子伸頭一看,只見小道士仍在熟睡,腰上香囊泛著一層毫光,脖下紫虹劍更是光芒大盛,一吞一吐仿若活物一般。
“姑,姑爺……鬼,鬼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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