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寶年間,文昌武盛,佛道繁榮。
正月已過,桃李始華,倉庚初鳴,鷹化為鳩,當是驚蟄季節。
羅孚山地處大唐循州海豐郡,風景秀麗,山勢瑰奇。兩晉時期,遊方道士葛洪在山上練丹,建有一觀,名曰都虛觀,自那而後,此山便名揚天下,尊號朱明耀真洞天。開元二十六年,當今天子李隆基聚五百花首僧人於此,欶建花首臺,一時轟動宇內,是故,此山又為禪林聖地。
這一日,風和日麗,雲淡山清,雖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那袪邪避煞之日,但是山上山下的青石道上,往來盡是香客信眾,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在那鬱色蔥蔥林間小道上,行來兩個道士,一老一少,二人正行下山。
老道士面相精奇,雙目炯炯有神,身上披著件明黃法袍,揹負劍匣,腳穿百納鞋,走起路來,白鬚飄飄,袍袖帶風,一看便是得道真人,只是那身法袍多年不洗,沾滿了油汙,不免有些美中不足。
小道士生得唇紅齒白,雖僅十三四歲年紀,模樣卻極是俊秀,背上也負著一口劍。
此時,這小道士眉頭緊皺,邊走邊嘮叨:“師傅啊,您說您老人家去和別人論道,怎地論來論去,還爭起勝負來?我們是寄人籬下,怎能與主人爭勝?這不,被人趕出來了吧?”
老道士道:“論道論道,這坐而論道豈有不爭勝負之理?”
小道士道:“您老也說了,這是坐而論道,那您老怎地後來又動起手來?”
老道士老臉一紅,抹了把鬍子,說道:“論之不通,當然得以力證道。沉央啊,你是不知道,徐知明那牛鼻子明明是個井底之蛙,卻一派趾高氣揚的模樣,我一看就來氣。再說了,這天大地大,道最大,道豈有偏差?我與他證道,那也是憐他多年修行不易,以免他誤入岐途還誤人子弟。”
小道士嘆了口氣,說道:“好嘛,您老說啥都成。您老出手打人,哦,不,好心好意替人佐道,這都沒錯,錯就錯在徐師叔心眼狹小,被您佐得鼻青臉腫,自然是要把我們趕出來才成。這倒也罷了,可是日後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老道士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大道自然,當然是走天下路,行天下道。離了這羅孚山,難道你我還能餓死不成?沉央啊,你自小便在都虛觀長大,自是不知這外面的花花世界當真有趣得緊。
再說了,前兩日我夜觀星相,只見妖星起於東北,怕是這太平盛世將有大難。我等修道之人,盛世隱逸,亂世救人,豈能學那些禿頭和尚盛世揚道,亂世卻作壁上觀?”說完,哈哈一笑,大步即去。
“師傅,師傅,等等我……”
小道士拍了下腦門,追將上去。
原來,這一老一少倆道士都是羅孚山都虛觀的客居道士,那小道士名喚沉央,無姓。沉央尚在襁褓之中時便被這老道士抱入都虛觀,既當爹又當娘,一手拉扯大。
老道士名叫張崇敬,法號一陽道人,早年時遊歷天下,四海為家,專事替人驅鬼避煞,頗有一身本領。撿了沉央,這老道士為了圖個安穩,方才入得都虛觀。
閒話少說,書歸正傳,且說倆道士下了山,沿著青石道往郡城而去。一路上,小道士悶悶不樂,老道士便說些早年趣事與他聽,都是些溫酒斬河妖啊,一符定三山啊。這些個趣事是老道士親身經歷,說來自是眉飛色舞,起伏跌宕。
小道士倒底年輕,聽著聽著不免對這大千世界心生嚮往,倒是把心頭憂患去得不少。
二人來到郡城,想要尋個客棧落腳。這海豐郡雖屬嶺南,地處偏僻,但因緊依羅孚山,往來遊人香客極眾,是以二人尋得一陣,竟是客滿為患,無處落腳。無奈之下,老道士只得領著小道士四處閒逛。
大唐盛世,萬邦來朝,便是這窮山惡郡也是可見一斑。但見長街似羅網,屋脊連橫,行人如織。不時,有人信馬而過,頭戴青竹笠,腰懸青鋒劍,手揚魚鱗鞭,這是遊歷江湖的大唐遊俠兒。
轉眼看去,又有藍眼金髮女子,手挽駿馬,俏生生立於柳樹下,綺羅裙展,顧盼生姿,這是不遠萬里而來的西域美女。
小道士看得津津有味,大感其趣。老道士得意洋洋,酒蟲上腦,便攜著小道士往酒家去。二人正走著,突見一騎飛奔而來,邊奔邊叫:“讓開,讓開。”
街道雖不狹窄,但是行人極多,那人策馬狂奔之下,行人哪裡避得及?當即便有人被馬驚了,摔得頭破血流。盛世闊闊,文明之邦,摔倒之人豈肯依得,扯著馬尾不讓走,要讓大夥評評理。
那驅馬之人滿頭大汗,翻下馬背連連作揖。
被驚之人卻是不依,定要與他說個子午寅醜,且要拉著他去見官。驅馬之人抹著滿頭汗,急道:“這位大哥,事有輕重,非是我惡行於市,實是,實是人命關天哪!”
“人命?你家是人命,我就不是人命?”被驚之人滿頭鮮血,得理之下自是不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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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拉他去見司法大人!”
一干看客也即哄叫起來。驅馬之人急得團團作揖:“諸位,諸位,且聽我一言。我便是薛司法門下之人,奉薛司法之命去往羅孚山,請花首寺與都虛觀的大法師前來施法捉妖,一時情急,衝撞了諸位,還望諸位海涵則個。”
“妖怪,青天白日,哪來的妖怪?你休得哄我,借司法之名行惡,那可是罪加一等!”被驚之人唯恐眾人被他說動,把馬尾扯得更緊,就是不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