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雨珠順著磚瓦滑落,滴在了青石板街上,匯聚成涓涓細流,朝著遠處而去。
殘破的窗戶遮擋不住悽風冷雨,空蕩蕩的正堂裡只剩下老鼠從牆邊跑過,也許這裡曾經有過歡聲笑語,文人雅士曾對坐討論,侍女端茶侍酒。
房樑上結了白色蜘蛛網,綠藤爬上了窗沿,精緻的木櫥被人毀壞了半邊,只剩下無人打掃而落滿的白灰。
精心培養鍛鍊的家族子弟,都已經魂斷南門菜市口,更上一層樓的願景,繁榮鼎盛的傳世美夢,化為了泥土地上的稠血,被秋雨沖刷滌淨。
百般呵護寵溺的掌上明珠,正在教坊司強顏歡笑,曾經紅著臉猜想著未來夫婿是如何溫潤俊朗,如今只能任由色中惡鬼扯去蔽體衣裳。
昨日養尊處優的貴婦人,淪落在閭左街巷,抱著襁褓中的女嬰向路人乞食,豈料人人自危,沒人有空去搭理她。正傷心哀怨之際,幾個乞丐鬼鬼祟祟的上前,將她口鼻捂住,拖進了無人角落,只剩下嬰兒躺在雨中嚎啕啼哭。
鬚髮花白凌亂的老員外,費力的趴在地上,吮吸著雨水彙集的水流,雖不能解飽,卻也能暫緩口渴。一些不知世的兒童,嬉笑著朝他扔去石子逗玩,路過的家犬也呲著牙狂吠不止。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馮延進宮面聖,凌晨將他送至宮門外後,來到了大街一旁的酒樓二層雅間等待。
那個青衣大漢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他,眼神從未離開過他的身上,盯得凌晨很不舒服。
“哎,你是不是有什麼龍陽之好?能不能不這麼一直盯著我?”
青衣大漢一言不發,依舊死死盯著他。
“你媽來個……”
算了,我是接受過十幾年素質教育的,不罵人。
從天還沒亮就開始等,一直等到快中午了,宮門裡才傳來一聲梆子響。紅門大開,青、紅、紫各色官員們陸陸續續的走了出來,各自登上自家車架,互相拱手作別。
很像凌晨初中時,以校服袖臂上的顏色來區分年級的樣子。
馮延依舊沒有出來。
凌晨的耐心耗盡了,從酒樓裡走了出來,來到了被孫芝的人層層“保護”的車駕前。
再不出來,我可要進去了。
終於看到了老馮的身影,只是看起來心情不怎麼好,神情低落,似乎是經歷了什麼打擊一般。
凌晨也沒有當著這麼多探子的面詢問,將他扶上車駕後,一行人重新回到了驛站裡。
關上房門,凌晨又走到窗邊,透過窗戶紙向外警惕的張望了一眼,確認他們沒有聽牆根後,這才走到坐在椅子上的馮延面前,低聲問道:
“大人怎麼在宮裡滯留了那麼久?我還以為你遇到了危險呢!”
馮延今天不對勁,十分的不對勁。低著頭沉默了好久後,再次抬頭時,一雙老眼裡竟然噙著淚水!
臥槽……
別整這出啊大叔!你要是個漂亮小姑娘我還能安慰上兩句,你這……這這這……
“聖上在宮中……亦如你我在這驛館……”
這不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的事嗎?古往今來被權臣掌控的提線木偶,哪個不是這樣?再說了,你跟他又非親非故的,哭的哪門子喪?
“今日聖上命我回潁川繼續理政,孫芝竟然打斷聖上,強令聖上改口留我於京!實為可恨!!
小子,老夫定然是回不去了。你尋著機會,喬裝打扮回開封,替老夫帶去聖上口逾,教繼業接替老夫之位,你等即刻傳檄天下,起兵勤王,奉詔討賊!!”
凌晨呆立原地,吞了吞口水後,遲疑的問道:“可若是如此,大人便成了孫芝眼中釘、肉中刺,到時候……”
“砰!”
馮延怒不可遏的拍了一把桌子,凌晨連忙擺手示意他安靜,他這才強壓下怒氣說道:
“待你等起兵後,老夫要在金鑾殿上,當著聖上、當著滿朝諸公的面怒斥孫賊!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老夫寧死不順逆賊!”
這還是凌晨第一次見馮延發這麼大的火,看來小皇帝沒少在他面前甩鼻涕抹眼淚。不過也好,既然此間事了,那就回潁川吧!
“大人不必傷神,既然你心意已決,我自有辦法帶大人出城。只需稍忍片刻,看我金蟬脫殼。”
馮延收拾好心情後,不解的問道:“如今你我皆在虎穴,孫賊定然對我嚴密監視,你要走脫尚有可能,老夫如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