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縣的東邊,是奔騰怒吼的滔滔黃河,河岸對面,是呂梁山脈中段最重要、且沒有之一的城池——石州。
如果佔領了石州,一馬平川的汾河平原將會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刀鋒鐵蹄之下。
你正坐在路邊攤吃飯呢,突然看到街上有兩個人揮著西瓜刀互相對砍,彷彿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這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們砍著砍著,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慢慢砍到你跟前來了。
這誰還能坐的住?!
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繳獲的金銀財寶、物資軍械通通丟掉!佔領的城池、關隘一律放棄!抓到的女人、俘虜全部放掉!孫芝帶著晉陽軍連夜拔營,不分晝夜的往自家水晶趕!
夏國和關中交戰雙方的主力部隊加起來將近十萬人,而他給兒子只留了三萬人,還要分兵把守各個關隘,一旦他們真的停下來把目光轉移到石州,那就完蛋了!
如果三晉大地有失,丟掉了基本盤。還什麼晉王,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都是三個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由於事態緊急,再加上山高路遠的,拿到手的軍機塘報已經是幾天前的事了,心急火燎的孫芝也來不及向還在前線和草原靚仔們進行無限制格鬥團體賽的賀唯忠報告,等待他簽字同意或者做好人員頂崗,直接就曠工了。
但是,他負責的是朝廷大軍西線。
孫芝的五萬晉陽軍突然這麼一撤,原本還感到有些吃力的鬼方可汗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河北平原和綿延不絕的周軍糧道陷入了沉思。
這是南人新出什麼計謀嗎?沒見識過啊……
不管了,加鈉!
三萬鬼方遊騎兵張弓搭箭,揮舞著彎刀就衝入了周軍側翼,將周軍的戰略部署打的七零八落。再加上糧道被徹底斷絕,各部將士驚慌之下只能拼命往南逃,引發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撤退路上燒殺搶掠本國平民的、回到家後突然攻擊鄰近州府的、為求活路投降燕軍的、先叛後降復又反叛的、被逼無奈聚眾自保的,所謂兵敗如山倒,形勢已經完全失去了掌控!
舊唐滅亡後那種暗無天日的亂象,再次出現在承平已久的黎庶蒼生面前。
心裡最苦的是賀唯忠,本來一片大好的形勢,就這麼毀於一旦,起因竟然只是因為孫芝擔心自己的利益會受到損失!朝廷不信任節度使,節度使們之間也互不信任,孫芝壓根就不相信關中節度使韓珏會替他攔住夏國。
甚至,韓珏自己會不會趁虛攻入晉陽,還很難說呢!
這是唐末亂世軍閥割據形成的歷史慣性,區區三十幾年,根本剎不住車。從某種角度講,對於賀唯忠和大周來說,終歸是難敵天數。
幾家歡喜幾家愁,有人抹淚就有人笑,比如應開疆。
他的嘴都快要笑歪了!這輩子沒白活,人生真是像過山車一樣既刺激又驚險!
本來以為可以趁亂入主中原,結果沒想到南邊的蜀、唐鬧翻了,讓大周能騰出手來痛扁自己。
本來以為要完犢子了,就算自己揚了祖宗十八代引來關外勢力,也不一定能幹的過周軍,沒想到孫芝臨陣變卦了。
天晴了雨停了,老子好像又行了!
燕國殘部和契丹、突厥軍心大振!奮力向前發起了反攻,和繞到側翼後方的鬼方部騎兵前後夾擊,什麼他孃的禁軍精銳?老子打的就是精銳!
局勢一變再變,現在又變!
留給凌晨的時間不多了。
最可怕的是,大周朝廷能夠實際控制的地區,已經丟失了將近一半。數十年來積累的百戰老兵,也損失了大半。為了能夠抵擋應開疆的兇猛反撲,朝廷只能加緊在還能控制住的地區徵兵徵糧。
誰都知道這麼做等同於火上澆油,可如果不這麼幹,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應開疆走進鄴城皇宮,向周皇問出那句“鼎有多重”。
於是,他們成功點燃了另一個火藥桶——農民起義。
這可不是南陽民變的那種小打小鬧,也不是河北官紳的聚眾自保,而是真正的、徹底的、以推翻周王室為鬥爭目標的階級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