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太過慘烈,王律師點點頭,“我也是一個做父親的人。設身處地的想,如果我有你這麼大的女兒,如果我有事,我也希望她走的遠遠的。到了我這個年紀,就希望兒孫滿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這才是天倫之,“我也不是為了誰做說客,只是對當年的當事人都有所認識。”他沉吟了下才說,“你想沒想過,其實米總——我是說米堯總,也很不容易。安城企業界的人,誰都知道他們家和你們家的過往,他又為什麼一定要回來。他回來的壓力是很大的。”
柳謐不說話。王律師說,“他能明他的誠心。也不瞞你說,這些日子,他一直問我,你找我到底是什麼事。你放心,我有職業道德,並沒有和他說。他最後說,只要是你的事,只要他能幫忙的,希望我能告訴他。他說,他虧欠你一個人生,彌補不了,也不求你原諒,就是希望能幫你做點什麼,讓你能好過一點。我當然什麼也沒有和他說,但是——我是以一個父親輩兒的人的身份和你說——即便他當年對不起你、做的有什麼過錯,現在幡然醒悟。雖然過去很難原諒,但人得往前看。我希望你能認真想一想,假定你父母還活著,他們希望你怎樣選擇。我並不是勸你什麼,而是如果就這麼看著你走了,我於心不安。這是我作為當年你父親的舊識唯一能做的。”
柳謐告別了王律師。自從上次和他要完王律師的電話後,她就把米堯的電話拉黑。王律師的話觸動了她,她甚至可以想像的出米堯一遍遍去找王律師的樣子。是啊,他們太過熟悉。
柳謐回去倒頭就睡。病著,並不能睡的安穩,她做了許多夢,米堯、連浙交替出現,醒來一身汗,胡亂的煮點東西吃,接著睡。睡到頭疼躺不住,就坐起來。
外面已經是午夜,她睡前忘了拉窗簾,月亮意外的映在窗上。她披著被子起來,守著窗戶坐下。月亮,月亮。小時候彈琴,覺得最難掌握的兩首曲子就是德彪西的《月光》和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但又很佩服作曲家,能用音樂把視覺的東西表現的這麼淋漓盡致。
她守著窗坐著,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想著王律師的話,想起他說,米堯頂著這麼大壓力回來是為什麼。想起以前和米堯一家相處的點點滴滴。想著和他們的兩次相見,想起上次在怡雲寺,邱華說,是有人逼她爸,也逼米堯的爸爸。對於邱華的話,她並不意外,當年就有人這樣暗示過她。但她無力去糾察真相。她真的害怕。她不想碰彩雲山莊,她自己,和——別人。
命運作弄人。
她坐了很久,腳已經凍的冰涼也不自知。直到又感覺到睡意,才又回到床上。
這次的病來勢洶洶,柳謐一躺就是三天。期間任東風和連湘都來過微信問她怎麼樣,都被她以“很好”給回絕了。
這三天,她只下樓買過一次菜,冰箱裡能吃的東西全吃光了。好在還有外賣,雖然不對口味,叫一頓飯往往可以吃兩次,但好歹她也沒餓死。
第三天的晚上,她吃了點中午剩下的東西,就去睡覺。半夜口渴,她摸黑伸手去拿杯子,不想把杯子碰倒,水灑了,她費力的想坐起來,房間的燈忽然亮了,她用胳膊擋著光線,還是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默默的出去拿了毛巾,想幫她把水擦幹。她拿手隔開他,“你怎麼進來的?”
她的嗓音依然喑啞,幹燥的嘴唇有些發白,幾天沒見,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兒。
“我上次住在這裡時配了鑰匙。”
“你出去吧。即便你在寧城能手眼通天,這裡是安城,我也不想驚動警察。”
他站著不動。
她說,“連總敢作敢認,死皮賴臉不是連總的風格。我也不想罵你,希望你能有些仁慈之心,不要欺負我這樣一個病人。”
他低頭站了會兒,幫她換了杯水,按亮臺燈,關了大燈出去了。
她知道他沒走,也沒有力氣理他,喝了水,卻再也沒有睡意。
他早上的時候進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起來吃東西。”
她躺著不動,也不理他。他過來要掀被子抱她,讓她冷冷的眼光制住。
她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他,他心頭一凜,停住了。她收回眼光,繼續躺著。
“對不起。”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她怔了幾秒。
“對不起。”他說了第二遍。她還是沒有動,淚卻慢慢的從眼角流了出來,浸濕了枕頭。
“那天是我不對,我氣糊塗了。對不起。”他說了第三遍。
她擦了下淚,“也沒有什麼必要說對不起。你應該也知道了。我們很快就兩清了,什麼關系也不再有了。回歸八年前,誰也不認識誰的時候。我的事以後和你沒關系,希望你能離我遠一點。”
他垂手站著。
她繼續說,只是聲調裡多了一點譏諷,“當然,這麼多年,你也沒有聽我的,你總是自行其事。只是這一次,你再也拿不出什麼東西再來限制我。”
很久,他低聲說,“你確定?”
她終於看了他一眼,“你還有什麼?”
他沒有回答,耐心地說,“你先起來吃東西。”他的手才伸過來,她如觸電般的往後躲。他的手停在半空,她強硬地說,“連總來安城應該是有公事,不耽誤您的公事。”
他凝望著她,“柳謐,即便你不想理我,後面的事,需要你打起精神來。起來吃飯。”
他的話裡有話,她問,“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他把手背在身後,“你要是不想我……碰你,你自己起來。”他的口吻中終究還是有一絲掩蓋不住的強勢。
“我不信你還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