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竹低垂著頭,早就盈滿眼眶的淚水毫無阻礙地直直落到地面,隔了很久他才吸了吸鼻子開口,聲嗓帶了點沙啞和些微哽咽,「和他在一起的明明是我,我卻什麼都是最後才知道的,他失憶是假的、他出國是為了我,甚至到現在他回國,我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徐若維站在宋竹身旁想安慰些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大對。
他想起三年前孫皓銘找上他、把錢交給他的時候,徐若維毫不猶豫地直接朝他臉上揍了一拳,還指著他罵了很多難聽的話,孫皓銘沒有反應,就維持著頭被打撇的姿勢站在原地聽他罵。
徐若維記不太得自己究竟罵了些什麼,可能是罵他騙子,罵他不負責任,他好像還在激動的情緒下推了人幾次,可孫皓銘就是沒給他任何反應。
後來徐若維累了,停手了,孫皓銘依然只和他說同樣一句話:「請你幫我轉交給他,以你的名義。」
「你這樣有意思嗎。」興許是孫皓銘的樣子看起來太頹喪了,徐若維還是很不爭氣地伸手接過。「你就不怕哪天他發現你忘記和他的關系這件事是假的,到時候你想重新再來,也沒那個機會了。」
孫皓銘頹然地垂著肩膀,抿唇沉默了很久,再次開口時聲音低沉又沙啞,語氣裡含著無措和茫然,「那你能不能教教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讓他在我和阿姨之間做選擇?我留下來也不對,離開也不對,我還能怎麼辦?」
徐若維心裡很悶又很堵,孫皓銘沒把話說很明白,但到底都是聰明人,徐若維一下就聽懂了。
「你……還回來嗎?」
孫皓銘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搖頭,「不知道。」
徐若維的嘴巴開闔了一陣,還是忍不住說出口:「宋竹那傻子,一定難過死了。」
「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孫皓銘終於抬起頭,他視線望向很遠很遠的那端,也不曉得在看些什麼,半晌過後他才又再輕聲開口:「對不起。」
孫皓銘在國外三年,第一年過完他就被挖角到另一間規模更大的公司,待了兩年左右上面的人便約談他,和他說最近公司亞洲市場開發得差不多了,問他有沒有意願回國接管分公司財務總監的空缺。
孫皓銘幾乎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那是一座嶄新的辦公大樓,孫皓銘正坐在五樓的辦公室裡,秘書忽然敲門進來。
「孫總監,樓下有位先生找您。」
孫皓銘頭也沒抬,繼續看著手上的報表,「我不記得今天和誰有約。」
秘書有點為難地回道:「那位先生姓宋,他說這麼和您說您應該會願意見他。」
孫皓銘忽地渾身一僵,兩秒過後按著桌面站了起來,帶滾輪的辦公椅受力往後撞到牆面,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響,「馬上請他進來,幫我泡杯茶……算了,幫我泡杯熱奶茶吧,多放匙糖。」
秘書被孫皓銘態度突如其來的轉變給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才連連說是,並且退了出去。
孫皓銘坐回椅子上重重出了口氣,有些侷促不安地捏著自己的手。
自打回國以後,除了那一天和宋竹隔著窗相看以外,他就沒有再正面出現在宋竹面前。
那晚宋竹沒有下來,放下的窗簾也沒再被拉開,孫皓銘就猜到宋竹大概是不想見自己的,所以不敢再逼他,只能在宋竹看不到的地方,遙遙望他幾眼。
孫皓銘知道徐若維有把自己的聯系方式給宋竹,但沒想過他真的會找上門來,一瞬間欣喜、緊張、不安、焦慮,所有情緒攪在一起,讓孫皓銘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更顯得有些緊繃。
等待的幾分鐘漫長地像一個世紀,孫皓銘頻頻望向門口,直到細微的開門聲響傳進耳畔,孫皓銘幾乎以為自己的心跳停止躍動了。
他朝思暮想這麼些年的人,此時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他只要再往前走幾步伸出手,就能夠再重新擁抱住他。
可宋竹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孫皓銘見他從包包內拿出一包厚厚的牛皮紙袋,意識到那是什麼的時候他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再然後,孫皓銘還沒有組織好語言,宋竹先開了口。
「給我一點時間,剩下那些錢我會還你,還清了以後……」宋竹嚥了口唾液,垂下視線避開孫皓銘灼烈的目光,「我就再也不是你的宋小竹,你也不會再是我的孫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