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字玉墜,野人,蘇掩,蘇祁。
蘇逝轉了八百個彎,突然捏緊了拳頭,一拳砸在那酒杯的碎片上,卻恍如感覺不到疼似的抬頭向舒墨冷靜問道:“那個人不人,獸不獸的,大概幾歲?”
說是冷靜,可那目眥欲裂的一雙眼,分明驚呆了舒墨,他們倆是一塊長大的,從小到大,這小子最是沉穩淡然,一身氣質宛若謫仙降世,幾時這般失態過?
“我問你,他幾歲!說啊!”
舒墨被這野獸般的怒吼喊回了神,慌忙道:“若是,若是個人的話,大概也就七八歲的模樣。”
只是,那顯然不像是個人啊!
用尖利的爪子攻擊,像狼一樣低吼,聽不懂人話,吃生肉,牙口之尖利甚至可以咬得人鮮血四溢。
那……
怎麼會是個人呢!
蘇逝跌坐在地上,手心裡那個“掩”字,卻一次次撞擊他心神。
阿祁……
若阿祁沒死,平安長大,不正是九歲的年紀嗎!與舒墨所言,差不了多少!
舒墨走到他身旁,見他滿手的血,慌忙去拉,卻是半分都拉不動他:“喂,阿逝,你醒醒!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逝將那塊玉佩按在心口處,竟是忍不住啜泣,垂著首,一下下拿血跡斑斑的拳頭砸著那些酒杯碎片,眼淚氤氳進地板上的血痕。
舒墨慌了,揪住他衣領對著他臉就是狠狠一拳,用勁之大打得他在地上滾了一圈!
“你他媽的給老子醒醒!”
他不砸了,坐起身來靠著牆,拿那隻手抹了把眼淚,抬首向舒墨粲然一笑,一如曾經,只是另一隻手,依然死死地按在心口。
“他是,他是我弟弟。”他一邊笑,一邊向舒墨說道,那笑容,滿是燦爛,“九年前,我娘生下他,一屍兩命,那年我十一歲,我什麼都沒能做,我連我母親和我弟弟的屍首都保不下來,眼見著他們,被拋在亂葬崗。
後來我被我大娘,拿繩子綁了,送到了書院,撤走馬車和書童,聯絡了書院的老師,我連回家都回不去。
好不容易再回到家,我妹妹不認我了,她那年六歲,滿身是傷,連我們府中的粗使婆子都敢打她罵她,我爹與我商量後把她送到了靜心庵,結果她到靜心庵第一天,靜海師太就送了信來,說她遇到了土匪,被打成了重傷,我爹去查,那些土匪,根本就是我大娘僱來的殺手。
他們姐弟二人,一個,處處要提防著我大娘,我生母的殘害,一個,被丟在亂葬崗子裡活成了一個野人,而我,竟是他們的大哥,而我,竟是這相府的嫡出大公子。”
他笑得眉眼都彎了,一邊說著,一邊用握著那個玉墜子的手一次次錘擊自己胸膛,抬首又向他道:“阿墨,這就是,我。”
舒墨聞言,跌坐在了地上,他要有多苦,才能笑得這麼燦爛。
他終於知道,初在書院相識的時候,十一歲的他,為何那樣滿臉的淡然,一身生人勿近的氣質,終於知道,他為何化名君墨問,創造了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
他是得有多幸運,才能開啟一個背負著這樣命運的人心扉。
舒墨頓了頓,拿過桌上酒壺抬首一飲而盡,這便上前一把把人抱住:“你什麼都不知道,案子,我來查,你要恨,恨我就是。”
蘇逝愣了愣,一時沒反應過來:“阿墨……”
誰知他倏忽起身,將手中酒壺狠狠一砸,淡淡道:“今日酒錢,我自己結。”
說罷,跨步便掠過癱在地上的蘇逝,淡然離去,那步履之間都帶著風,只留給他一個瀟灑而不羈的頎長背影。
蘇逝癱坐在地上,目送他遠去,不由一笑。
他三生有幸,才遇到這麼一個混賬哥們。
當下爬起身來,跌跌撞撞往醫館去了,簡單包紮了一下手掌,這便策馬往宮裡去,大幽使團明天就要啟程回國了,蘇持遠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宮中議事,他得把阿祁的事,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