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抬眸又笑了,此時眼眸中淨是笑意,“怎麼,你的直覺?”
卓元搖了搖頭,隔著桌案與柳葉相對而坐:“這劉英兒是個想要的東西必定要不擇手段拿到手中的人,她斷然不會在聖上面前揭露你的身份,這對她而言並無半點好處。可是你真實身份握在她手中總歸有些令人不安。”
令人不安?
卓元已然有這樣的感覺,柳葉又怎會沒有。只是盡管有這個感覺除了防範些又能怎樣?
劉英兒此時斷然不會將大理寺少卿就是無雙之事告訴趙煦,但是並不代表她就能任憑“情敵”一直這般明晃晃地在趙煦眼前晃悠。
孟皇後遭廢,杜月梅自戕,這些事的背後劉英兒到底參與否,參與了多少不得而知。這漁翁之利卻是明擺著落在了她手裡。
柳葉暗嘆一息,不知道是無奈還是惋惜。
郝隨帶著沒有頒出去的聖旨回到了睿思殿,今日休沐,趙煦正在書案前作畫,眉眼間隱隱帶著一絲笑意。
這絲笑意似乎從那日去了瑤華宮之後就有了?不對。是抱了福慶公主之後有的?也不對……這皇後被貶,公主哭鬧,官家怎麼就眼帶笑意了?就算官家不喜歡孟氏,更將對太皇太後的不滿轉嫁到她身上,一遭被貶,也算是吐了口憋屈氣,也不該這般喜形於色啊,何況福慶公主還是官家的心頭肉呢。
可是,官家的確就是那一日回來之後就眼角帶著這麼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雖然微不可查,其他人並不一定能夠發現,作為跟著官家這麼些年又是察言觀色第一把好手的郝大總管,卻是明明白白看得見的。
趙煦一抬頭就看見剛剛跨進門的郝隨,“出去讓霜打了?這麼蔫。”
郝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中間,聲淚俱下,“官家,你砍了老奴吧。”
趙煦瞧了瞧他手裡的聖旨,明白大約是怎麼個狀況,笑著問:“怎麼,劉小姐把你給轟出來了?沒瞧出來她膽子這般大,連朕的賞賜都不要,敢抗旨不遵麼?”趙煦說這話時候並沒有一絲惱怒,甚至還有一股意料之中的意味。
郝隨猛地想起:官家就是見了劉家小姐之後才有的那一絲笑紋,可是那一日劉家小姐頭都沒抬過一下,除了一頭烏亮秀發的後腦勺啥也沒看見吶,烏亮秀發……劉美人來自錦樂坊,她的姐姐莫不是……念頭一生出來,就被自己生生壓了回去。官家沒說,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看出來。
郝隨苦著臉道:“要是能見著劉家小姐的面,老奴就是塞也得把官家的賞賜塞到她懷裡,可是老奴去的時候,柳少卿說那劉家小姐已經於昨日出城回老家了。”
趙煦頓了一下:“你說什麼?”
郝隨:“……老奴說劉家小姐已經出城……”
“上一句。”
“……老奴就是塞也得把官家的賞賜塞到她懷……老奴知罪,罪該萬死。”郝隨心裡暗暗抽了自己倆嘴巴子,都想通了那一層關節,還胡說八道,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可是,這就是一句話,也就那麼一說,官家何苦與一介閹人計較?官家真的上心了?
趙煦擱下狼毫,退後兩步看了看桌上的畫,“起來吧,去把羅寧生給朕叫來。”羅寧生乃是殿前司木青的副手。一直以來趙煦有什麼事情都是直接找的木青,唯有這件事,他繞過了木青,直接交代給了羅寧生。
今日木青休沐,殿前上值的就是羅寧生,不多一會兒就進了睿思殿。
郝隨掩門退下,殿中只有趙煦和羅寧生二人,見過禮後,趙煦問:“昨日柳府可曾有人出城?”
羅寧生想了一下,斬釘截鐵道:“沒有。”
“那再往前推幾日,從二十二到今日柳府可曾有人出城?”
羅寧生依舊斬釘截鐵:“不曾。柳府的馬車二十二日從宮中回到府中,除了載著柳大人上衙門沒去過別處。”
趙煦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回去吧,順便將人全都撤回來,莫叫柳府發現了。”
羅寧生應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趙煦再次踱到案桌邊,細細看著桌上的畫,白紗輕緩,明眸善睞,動則如弱柳扶風,靜則似閑花映水。
伸手將額頭與白紗遮擋,唯露出一雙明眸來……嘖,這家夥巋立堂上時竟然似松柏長青,那一身緋色的官袍加身倒也真是另一番滋味,風姿綽約。
無數畫面如潮水一般湧了出來:素袍雅緻的少年微微拱手,在錦樂坊門前道了一聲謝。謙恭有度的待詔在相國寺裡鏗鏘叩首,誓為國為君忠貞不二。官袍加身進退得體的少卿,在小東殿裡頭佈局破案。慘白麵色中含著決絕的伯植在聽雨樓裡,手捧錦帕伏地做媒……
趙煦心頭一痛,方又握起狼毫的手一個用勁,只聽得狼毫啪一聲斷裂,鋒利的斷口紮進皮肉,登時鮮血直流。
無雙,柳樹。
柳樹,無雙……朕怎麼就沒想到呢?
郝隨聞聲進來,一見那鮮血直流的場面驚了一下,好在他也不是沒見識的,不曾大呼小叫,只著人速速請禦醫,這廂則找了塊帕子摁在趙煦的傷口上,眼角餘光瞟見了桌案上的畫。小心翼翼道:“官家,這畫老奴讓人拿去裱起來?”
趙煦左手託著右手,任他按著傷口,再瞧了兩眼畫,頷首:“裱起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開始脫馬甲,一個一個一層一層地脫,脫完就要結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