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將車趕至路邊,等那輛車子先過。
那車子從旁轆轆而過,側簾被晨風微微掀起,不甚明亮的晨光下一閃而過的是一張陌生的臉,時光溝壑交錯間透著冷漠和桀驁。
大朝會一站便是幾個時辰,當高高遠遠的處的黃門長唱一聲“退朝”之時,柳葉頓時腳下微軟,踉蹌幾步才穩住。好在她的品階並不算高,排在離丹陛甚遠,也就離宮門近了些,異修又在宮門外等著,她咬著牙跟著人流慢慢走著。
“李大人,你早上看見章惇了嗎?”行在柳葉身側的兩位著緋色官府大人開始說話。看官服顏色與腰間的魚袋應該也是六品左右的官員。
另一個道:“一輛門下侍郎一般規制的車子,旁若無人地深入宮門之地,誰,還能看不見啊。”
第一個開口的道:“沒想到啊,他居然還能回來。”
另一個道:“回來?只怕他此回不僅僅是回京啊,呂相大人當任了太皇太後的山陵使,就必定是要卸職的,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盡管他如今還在相位上,辭官歸田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啦。這個節骨眼上章惇回來,你說能只是回來這麼簡單?”
第一個道:“難不成他是能夠著門下侍郎之位?”
又一個緋色官服的大人插進來:“要我說啊,這都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聖意,聖上這個百官輪對將將要完成,節骨眼上章惇給召回了京,還如此排場進了宮,這事兒就簡單不了。”
第一個說話的又道:“當年依著太皇太後的意思,章惇應該與蔡確一般流放嶺南,再無翻身之日,也就是聖上仁慈,只貶了他的官。”
後一個來的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吧?”
旁側兩位大人都豎起了耳朵:“這其中莫不是還有其他的隱情?”
“隱情不隱情的,當年之事雖然太皇太後壓下來了,誰也不敢再提……但是”那位大人豎起一根食指往天上指了指,壓低了聲音,“那位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所以,你們想一想章惇他姓什麼?”
兩位大人面對面看了一眼,不解道:“章惇?姓章啊。”
後來的一位道:“這便是了麼。”而後擺了擺手,“如今啊,這該報的恩該報的仇……誰也攔不住。咱們吶就默默祈禱千萬別給哪位大人看進了眼裡去,分了派別日子就不好過咯。”說完這句任憑兩位大人再追問也不開口了,顧自走了。
那兩位在原地呆了片刻若有所悟,一個道:“莫非……”
另一個趕緊豎起食指壓在唇邊,做了個噤聲手勢:“不可言不可言。”
兩位大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再一眼瞥見旁邊慢慢走著的柳葉,臉色頓時變得不大好看了,勉強扯了扯嘴角朝著她抱了抱笏板算是行禮,快步地往外走了。
柳葉停在原地,眼前閃過那張溝壑間盡顯冷漠與桀驁的臉,章惇?他就是章惇嗎?微微抬頭,天空一碧如洗,風輕雲淡,“該報的恩該報的仇……”,他要報什麼仇?又要報什麼恩?
走回大理寺衙門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當異修迎上來攙住她的時候,直接將半個身子倚到他身上,步履虛浮地進了公事房。方才那一句報恩報仇的帶起一絲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過,快得抓也抓不住,再思量卻毫無所獲。
在公事房歇了半日,黃樹成躬身進了來:“少卿大人,剛剛接報……有一樁案子……”
柳葉單手支額,肘部撐著桌案,“黃推丞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吞吞吐吐?”
黃樹成好似把心一橫,豁出去一般,不打半個磕絆地說完整個事情經過。今日清早,在保康門一帶收泔水的一個力士像往常一般推著泔水桶去各家角門後門收泔水。穿過一條小巷道之時看見幾個碩大的泔水桶放在一處高宅的後門外。汴京城中有些大戶,自家便有運送泔水的奴僕,也就不用找他人來收,自然也不會將泔水桶至於屋外。那一家應該就是這樣的大戶,畢竟院牆比一般人家要高出許多,長也長出許多。
這力士在那兩只碩大的泔水桶旁站了站,雖然覺得這樣的大戶將活計派出去的可能性甚微,但是也不是沒有,若是能接幾個大戶,比挨家挨戶收泔水可劃算多了。力士站了好一會兒,既不見後門有人出來,也不見有人來運走這兩桶泔水。他就往前瞅了瞅,一股子濃重的臭味躥進鼻腔裡,讓他這個聞慣了泔水酸餿味的人都忍不住一陣翻江倒海,好容易控制住翻滾的嘔吐感之後,他對於裡頭裝的東西很是好奇。富人家吃的什麼能臭出這個味兒來。
柳葉無力地揉了揉太陽xue:“裡頭是死人麼?”
黃樹成一愣,道:“大人曉得了?”
泔水桶裡頭不是屍體有何必跑來報案?“這樣的案子不該是報給開封府的麼?”
黃樹成嘆了口氣:“大人想到泔水桶裡頭是一具屍體,卻一定想不到這泔水桶是在誰家的。”
“誰家的?”
黃樹成苦笑了一下:“昌王府。”
昌王府?靈臺中一縷異樣的感覺又是一閃而過,沒等柳葉抓住它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過度章,湊合看看,接下來打算來個小小的高潮,開始脫馬甲,吼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