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快兩柱香的時間,冷月才從房中出來,盆裡是一堆染了血水的衣服。“已經施針了。只是,大人的身子本就是用藥吊著的,今天這風雪天,寒氣浸入體內,怕是……”
木青嗖一下站起身,“你說的什麼意思?啊?你說你家大人他活不成了?”額頭的青筋突的暴了起來。
卓元自然也是心急心焦,可是看著木青那一改往常的形容,心底不免泛起疑問來。
楊嬸將冷月手中的衣服接了去。
冷月坐在桌邊提筆寫方子,“有幾味藥尋常藥店裡頭是尋不來的,還勞煩木都點檢去太醫院瞧一瞧,沒準那裡有。”末了還加了一句“一定要快。”
木青接了方子,片刻不敢耽擱,轉身就走。
待他遠去,卓元的眸子漸漸幽深起來,“她,到底如何?”
冷月依舊是冷淡:“這副身子如此折騰,能不能活過來全靠她自己了。”
“你是大夫!”音量並不高,每個字卻被咬出一種陰沉的威脅來。
冷月站起身,直視回去:“宗主已經發怒了,你一定還要一意孤行麼?”
卓元冷冷挑起一個唇角,“你不也一樣?”
冷月嘆了口氣:“是啊,我也一樣。”停了一會兒,“顯然,木青是知道了她女兒家的身份。”
“那又怎樣?”
“他們應該是舊識。讓他多來與她說一說前塵往事,興許她就醒了。”說完,一挑簾子進去了。
為什麼要他來陪?他不也可以陪的麼?他們一起經歷的事情難道就少了?
“我跟她也是舊識!”卓元狠狠踢了一腳牆壁,聲響讓一直蹲坐在牆根的異修抬了抬眸。
床上的柳葉,此時正在虛幻中跋涉著。
瓢潑大雨,一直在下。
山道難走,一輛馬車卻在此中疾馳。夜是暗的,車前的風燈搖晃不定,駕車的人卻依舊絲毫沒有減慢的意圖,一路飛奔。
這個場景入了柳葉的眼,頗覺熟悉。
馬車疾馳進了一座小鎮,停在一家小鋪子跟前。那是一家極小的鋪子,半數門板已經上好,唯餘一條縫隙,透出一些光來。
有個勁裝戴鬥笠的健壯身影,一閃身從那窄窄的縫隙中入,出來時,手中提著食盒……
驢肉火燒!
柳葉陡然出口,驚得自己都愣住了,
她為何會知道那黑衣人的食盒中有驢肉火燒?
黑衣人矮身進了馬車。柳葉目及之處竟然也跟著進了車廂內。
小幾上的燭火在搖晃中氣若遊絲般明滅著,一個瘦小的女孩兒蜷著身子靠在車內。柳葉聽見她說:“若順利回到汴京,這碗火燒我分你一半。”
那黑衣人低聲回了一聲好。
這個場景,為何這般熟悉?
來不及細思,場景已經變幻。
樹林,雨幕,火把,刀兵……
這是許多年來經常出現在夢裡的場景,以往夢見的時候,自己總是一副旁觀的模樣。而今日,自己卻是身在其中。
柳葉盯著自己玄色的袖口,一截細白的手臂露出衣袖,手中還握著吃剩的一點燒餅。車外,雨聲、兵器相撞的聲音,馬的嘶鳴聲,呼痛聲,吶喊聲……交織在一起,不斷地沖擊著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