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峰迴:“他一會兒說我認錯了,一會兒又說認對了。我實在是拿不準,所以只好帶回來讓老大發落。”
老大點了點頭,示意田峰高舉燭火,他轉過身來俯視了一番。
燭火高於老大的頭頂,杜月松只覺得一團黑影如鬼魅般罩下,全然看不清是何面貌。
老大端詳了一會兒,道:“像,實在是像。不過好像沒這麼胖。”又有轉過身去,重新坐好,“算了,那幾十兩銀子不要也罷。”又問田峰,“你把人帶來時可有人看見了?”
杜月松的心噌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這是打算殺人了啊?
田峰搔了搔腦袋,“我是從錦樂坊將他帶回來的,不過那一處人雖多,卻好像沒人注意他。”
老大嘆了口氣道:“唉,沒人看見就好。幾十兩銀子整出這麼些事兒,幹脆把他跺了算了,免得放他回去報官惹是非。才幾十兩銀子啊,我可不想吃官司。”
杜月松一聽,急忙忍著疼痛爬起身來,往老大跟前去,奈何田峰手疾,一把將他拎住,動彈不得。“我給你一百兩銀子,而且絕對不報官,求你別殺我啊。”
老大一聽,微微側了側身子,似乎有些動容,“一百兩?不是小數目。可是我又如何信得你有這麼多銀子?”
杜月松連忙道:“我杜家雖然已經敗落,好歹我的妹妹進宮做了美人,這一百兩我還是拿得出來的。”
老大砰一聲拍案,震得燭火又晃了晃,“滿嘴胡言,砍了砍了。”
田峰作勢將他拉出去,杜月松攀住草廬的牆,“我句句屬實,沒有一句謊話啊。”
老大道:“兄弟我雖然居於江湖,卻也對宮中略有耳聞,從來沒聽說過一個姓杜的美人,你這慌撒得也忒大了些吧。”
田峰又用了一把力,杜月松撲倒在地,死死扣著地面,聲嘶力竭喊道:“我所言句句屬實,宮中的單美人就是我妹妹。”
老大抬了抬手,示意田峰停下,詫異道:“你姓杜,單美人姓單,你說她是你妹妹?騙鬼呢吧?來啊,不僅把他跺了,最好是大卸八塊。”
這回,不等田峰使力,杜月松搶先道:“千真萬確,老大你且聽我慢慢道來。”
那老大揮了揮手,示意田峰將他拖回草廬中來,“花幾十兩買個故事聽,貴。但是呢,要是你講得好,說不定大爺我一高興就饒了你。畢竟長夜漫漫,聽個故事總比閑坐好些。”
杜月松爬起來,坐在地上,用袖口擦了擦臉上的泥痕。
“單美人原本叫杜月梅,是我一奶同胞的親妹妹。元豐二年八月生人,今年十七。元佑八年時,我杜家遇難,父親將她送進了潤王府,後潤王歿……這事你們一個知道,就今年春天的事情。那個時候我杜家早已家破人散,我與父親身陷囹圄。有一天,忽然就有人來將我們接出了牢門,說是帶我們去見貴人。”
杜月松揉了揉胸口,那裡的肋骨似乎被摜斷了幾根,生疼。
“誰曾想,那所謂的貴人竟然是我的妹妹。妹妹見到我們先是哭了一回,後來又說,已經幫我們置辦了家業,吃穿不愁,以後讓我好好侍奉父親,安安生生過一輩子。當時,我以為她是依附上了那位王爺侯爵,後來她又囑咐我們往後萬不可說她是杜家人。如今的她是宮中的美人,頂的是太醫正單祁女兒的名頭,已經改姓單了。但是我父親差點沒把她給打了,得虧有我和一個叫穗兒的丫鬟給攔著。”
良久,老大聽不見杜月松再開口,遂問:“完了?就這樣?”
杜月松怯怯第點頭:“完了……”
老大顯然有些不高興:“你這故事編得漏洞百出,我來問你,第一,杜月梅既然在潤王府為僕,潤王歿了,要麼是遣散出府,要麼是繼續做奴僕,怎麼就進宮當上美人了。你以為皇宮是你家菜園子,說進就進的?第二,平白無故的單祁為什麼要認她為女,你們杜家與他有世交?”拂了拂袖,“簡直一派胡言,你當我是三歲娃娃,隨便哄著玩兒啊?”
杜月松連忙道:“不敢,不敢。老大你且看,我的小命都在你手中攥著,我怎敢胡編亂造騙您呢……你說的這些……”他皺起眉頭思索了良久,“哦,我想起一件事情來。是這樣的,我妹妹原先有個伴讀叫柳葉,當初她也在潤王府,後來不知去向,你若是能找到她,興許能解開那些謎團。”
老大身子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冷哼一聲,“盡扯些莫須有的,還是把你砍了拉倒。”
杜月松趕忙道:“等一等,等一等,容我再想想,再想想……”沉吟片刻,“對了,有這麼個事情,不知道算不算……”
田峰推了他一把,“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完了好趕緊上路。”
杜月松:“就是我妹妹與我們相見那一回,呆的辰光略久了些,那個叫穗兒的催她回宮時說了一句‘這事兒若是讓昌王爺曉得,怕是要丟性命的’,而後我妹妹就囑咐我們少張揚,安生過日子就好,然後就走了。”
老大的手指在燈火下微微撚了撚,“咋的,編故事不怕人多,把昌王爺也扯進來,我就沒法求證了是不?還是砍了舒心。”
田峰應聲就要去拉他,忽聞外頭一陣馬蹄聲,夜風陡然增大,燭火倏忽間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