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元近日領了個詳查戶籍的差使。柳大人說,朝廷將按人頭發放賑災錢糧,衙門必須將造冊戶籍重新一一核實。
此事本該掌管戶房和禮房的縣丞錢水淼承擔,哪知那小老頭自被柳葉支使給宋二請了大夫之後,便告了病假,多日不曾現身衙門。
柳大人說:“卓先生,卓主簿。此番正是立功之際,你且把這事辦好了,我自然在功勞簿上記你一筆,到時候也是你升遷的一個資本。”
就這樣,卓元領著人每日走街串巷,抱著戶籍冊子一家家敲門問號。
不多時,整個德清都知道了新來的主簿大人生得是風流倜儻,吃肉喜歡紅燒,吃魚喜歡清蒸,分不大清東街和東巷。
很快,卓主簿不僅核實了半城人的姓名年紀,何處來,何處去……去處自然都是一樣的,還知道了誰家閨女給誰遞了個秋波,誰家小夥瞅上了誰家小嫂子。每每此時,卓主簿便搬出大宋律例來,“通姦之罪是要當街淩遲的,就是拿小刀子一片一片地割肉……”
那些大嫂子便搡著他問:“是穿著衣服割呀,還是脫了衣服割。”引得大家一陣鬨笑。
有些未出閣的小姑娘們則躲在閣樓上側著耳朵聽,聽完了,用手絹捂著眼睛紅著臉偷笑。
一時間,卓主簿成了德清的名人,誰家的閨女媳婦都想借著核查戶籍見一見。
為此事,卓元很是懊惱地跟柳葉埋怨。
柳葉聽後,從案後抬起頭來,將他那水藍色滾了金邊的袍子看了看,再將他插了花的幞頭看了看,點了點頭,“甚好。”便依舊埋頭在卷宗裡。
卓元呆立了一會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是尷尬。
最後,他上前一步,湊過去,“呀,這是宋二奸殺小梅案的案卷啊。伯植兄何必親自檢視?”
柳葉淡淡道:“我的眼睛沒長別人身上,故而,只能親自看。”
卓元抽了一下嘴角,訕笑幾聲,道:“這個案卷,我已經看了多遍,雖然未必倒背如流,其中的破綻倒是能數出個一二三來的。”
柳葉這才抬起頭來,認真地看了看他,“興許你穿個棉布素袍,再把頭上的花拿掉,那些姑娘小媳婦就不會總調戲你了。”
卓元欣喜道:“真的如此簡單?”
更是賣力地開始細數卷宗內的紕漏:“伯植兄,你看,此處記錄,人證孫武庚在戌時三刻,看見宋二對小梅欲行不軌之事,小梅不從……而後孫武庚喝退宋二,後宋二折返,再次對小梅行不軌之事,最終將其奸殺。”摸著下巴略思量了一番,“他都看見了第一回,看見宋二折返然後對小梅下手,難不成就這麼幹看著?”卓元晃了晃腦袋,“這又不是一場戲,臺上演著臺下看。他孫武庚若是就這樣親眼看著小梅被宋二打死,他為何不報官?實在說不通。”
演戲?柳葉眸光一閃,靈臺劃過一道光芒。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子初言之有理,還有他處不妥麼?”
卓元聽得柳葉認同,更是來了勁兒,“小梅既然是在屋中被害,為何沒有記錄屋在何處,屋中擺設如何,孫武庚又是從哪個角度看見的,都看見了什麼,是宋二的後背,還是側臉,亦或其他……”
柳葉深覺,方才他關於被姑娘小媳婦調戲的牢騷實則是在炫耀。
對於柳葉的想法,卓元根本無查,繼續分析著案情案卷,“小梅的驗屍格目我倒是找仵作看了,死因並無多大問題,只是……楊仵作吞吞吐吐半日,最後被我用半瓶好酒掏出一句話來,那小梅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可是不讓他寫進格目中。案卷中記錄著孫武庚是人證,必然記錄了他的住……”址字尚未出口,被柳葉搶問了一句。
“你說小梅懷有三個月的身孕?”
卓元點了點頭。
柳葉再問:“是何人不讓仵作寫進驗屍格目?那楊仵作不懂得驗屍要的就是記錄詳實,而非擇而記之?”
卓元搖了搖頭,“他喝了酒便是大舌頭,我並未弄清是誰不讓記,至於楊仵作知不知道怎麼寫驗屍格目,我還真的不得而知。”
柳葉微惱,拍案而起,行至門口,卻聽卓元道:“楊仵作告病假了。”
腳下一頓,柳葉神思突然清明,此時找楊仵作對質此事,他也未必知無不言。但是暗地裡的那雙眼睛卻會發現她已經著手複查宋二案,如此豈不壞了大事?
柳葉拍了拍腦們,幸虧卓元告知楊仵作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