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找不著北的齊景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定北侯府的,當他回來神的時候,已然回到了樂親王府的正門之前。王府的下人們一溜兒跪下恭迎王爺回府,整齊的請安之聲才讓渾然不知身之所至的齊景煥驚覺自己已經回家了。
樂親王府長史梁術迎了自家王爺進府,上前低聲說道:“王爺,大舅老爺上午來到王府,剛剛才離開不到半個時辰。”
齊景煥點點頭,隨意的應了一聲“知道了”,便轉了方向往太妃的澤芝園走去。梁術則躬身退下,去忙他的事情。
“娘,兒子回來了。”齊景煥人未進房,聲音便先傳了進去,任誰都能聽出他聲音中透著喜歡開心之意,想來這一白天過得很是快樂。
與以往不同,齊景煥的請安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門旁的小丫鬟打起湘妃竹簾,齊景煥略略低頭走了進去,只見他的娘親坐在東窗下的暗八仙紫檀玫瑰椅上,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隻手正緩緩撚動手中的菩提根佛珠,從她的表情上也看不出喜怒,樂親王太妃整個人安靜的象是沒有聽到兒子的喊叫一般。
“娘!”齊景煥又大聲叫了一回,聲音中透著一絲不安,畢竟他的娘親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嗯,煥兒回來了?”樂親王太妃緩緩應了一聲,聲音中沒有往日裡見到兒子之時的歡喜。
“娘,您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您只管與兒子說。”齊景煥快步走到他娘親的面前,屈膝蹲下仰頭看著他的娘親,著急的問道。
“沒什麼,煥兒,在外面一整天,一定累了吧,快回去歇著吧,你的身子雖說是比從前有了起色,可也不能大意,還是要多加小心的。”樂親王太妃總算是抬了抬眼皮,看了她兒子一眼,幽幽的說道。齊景煥聽著那幽幽的聲音,聽出了一抹委屈和酸楚。
“娘,您到底怎麼了,快告訴兒子,別讓兒子著急行麼?”齊景煥抓住他娘親的手,不讓她再撚動手中的佛珠,著急的大叫。
聽著兒子的聲音都比從前有了底氣,樂親王太妃又是歡喜又是心酸還有些失落,那種五味雜陳百感交集的滋味讓她怔住了,甚至忘記拉兒子起身。
齊景煥急壞了,額上甚至滲出了冷汗,“娘,您倒是說話啊!您別嚇兒子……”齊景煥搖著他娘親的手大叫。
“王爺,您快起來吧,大舅老爺走後娘娘就一直在這裡枯坐,已然有大半個時辰了。”如今儼然成為樂親王太妃身邊第一人的高嬤嬤走上前,憂心忡忡的稟報。
“大舅舅?他對太妃說了些什麼?”齊景煥站起來沉聲喝問,隨著身體漸漸康複,齊景煥也越來越有氣勢,他這一聲喝問象極了先樂親王的氣勢,不獨高嬤嬤驚的失了神,就連一直沒有什麼反應的樂親王太妃眼中都有了生氣,她猛然抬頭定定的看著她的兒子,明明還是那個白淨消瘦的孩子,可是這氣勢卻與從前大不一樣了。
“王爺……”樂親王太妃喃喃叫了一聲,緩緩站起來,伸出輕顫的雙手,輕輕捧住兒子的臉,她的眼中已經湧出淚水。整整十三年了,老天總算開眼,聽到她的祈求,將她的丈夫送回她身邊了。
齊景煥驚愕的叫了一聲“娘……”,可是樂親王太妃卻象是沒有聽見似的,猛的一把抱住兒子,伏在他胸前淚如雨飛,一聲緊似一聲的叫著“王爺……”
齊景煥漸漸明白了,他的娘親是把他當成了他那已經過世的父親。他心中不免有些納悶。雖然已經記不太清楚父王的樣子,可是齊景煥知道自己長的並不很象他的父王,他曾無數次被他的皇祖母誇贊生的好,繼承了他父王和母妃的所有優點,才有那副足以傾國傾城的容貌。
“娘,我是煥兒啊!”樂親王太妃勒抱的太緊,讓齊景煥都有些不舒服了,他不自在的叫了起來,直叫了三四聲,樂親王太妃才回過神來,失望的松開雙臂,澀聲道:“原來是煥兒。”
“娘,您今天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大舅舅說了什麼讓您傷心的話?”齊景煥扶他的娘親坐下,從高嬤嬤手中接過她剛剛投好的帕子,便揮揮手命高嬤嬤退下。高嬤嬤只得掩去心中的不情願,低頭躬身退了下去。
樂親王太妃接過兒子送上的溫熱帕子,拭去臉上的淚痕,搖了搖頭緩聲說道:“與你大舅舅不相幹,娘只是想你父王了。煥兒,你父王走了十三年,可娘總覺得的他還在……”一語未畢,樂親王太妃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她與先樂親王雖然只做了不到五年的夫妻,可是夫妻之間的感情卻很深,深到她其實一直都沒有從喪夫之痛中走出來。
這話齊景煥沒法往下接,當初他雖然小,卻也清清楚楚的記得他父王躺在那副金絲楠木棺材中的樣子,他那時還不到四歲,也由他皇伯父抱著,扶著他的手拿著小錘子釘下最後一棵鎖棺釘,所以他的父王根本不可能還活著。
齊景煥只能默默送上幹淨的帕子,樂親王太妃拭了幾番,好歹才算是止了淚。“煥兒,娘沒事,就是想你父王了。”樂親王太妃用略顯沙啞的聲音澀聲說道。
天色已經暗了,小丫鬟進來點燈,齊景煥拿出小懷表看了看,已經是戌時三刻了,他便輕聲說道:“娘,時候不早了,兒子陪您用晚飯吧。”
樂親王太妃搖搖頭道:“不用了,娘不餓,煥兒,你回瑞松園自己吃罷。”
娘親心情不好,齊景煥當然不能一走了之,他便故意說道:“娘不吃我也不吃,我陪您一起餓著想父王。”
樂親王太妃雖然想念丈夫,可是她更擔心兒子,因此只得應道:“娘吃還不行麼,你這孩子可不能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