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景煥似睡非睡,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他昨天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還沒有好利索便要逞能,結果白費了杜老大夫和皇甫永安這一陣子的努力成果。早上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被皇甫永安狠狠訓了一頓,這會兒他哪裡敢不好好歇著。
守在一旁的添壽看到太妃來了,趕緊站起來請安,樂親王太妃擺擺手免了他的禮,低聲問道:“煥兒睡了多久?”
齊景煥只是閉目養神,並沒有睡踏實了,所以盡管樂親王太妃聲音很輕,他還是睜開眼睛,虛弱無力的叫了一聲:“娘,您來啦?”
“煥兒,沒睡呢?”樂親王太妃在床頭的繡墩上坐下,拉著兒子的手柔聲問道:“煥兒,你可覺得好些了?”
齊景煥往上起,添壽趕緊往他身後放到一個松軟的白綾地彈墨大引枕,讓他家王爺能靠的舒服一些。齊景煥著靠枕,向他娘親微微一笑,輕聲道:“已經好多了,是兒子不好,又讓娘擔心了。”
樂親王太妃揮了揮手,命房中的下人全都退下去,然後握著兒子的手,滿眼憂慮的說道:“煥兒,娘早上派高嬤嬤去接皇甫永寧,可是她卻不肯來。還把高嬤嬤嚇了個半死,你都不知道,皇甫永寧居然養了一頭吊睛白額猛虎,真真嚇死個人吶!煥兒,要是將來……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你想娶媳婦兒,什麼樣的娶不到,咱不擔心吊膽的行麼?”
齊景煥臉上非但沒有流露出絲毫驚懼之色,反正笑了起來,“娘,你是說阿黑麼?我聽永寧說過的。”
“你……你竟然知道?她和你說這個?”樂親王太妃震驚的結巴起來。
齊景煥點點頭,笑著應道:“嗯,兒子知道,阿黑剛出生就跟著永寧,已經十年了,岳父和永寧都把阿黑當家人的,娘,您不記得了,從前就有人傳說過,定北軍中有頭護營神獸,那就是阿黑啊!”齊景煥一口一個阿黑的叫著,別提多親熱了,不知內情的人聽了,還以為阿黑是齊景煥養的愛寵呢。
樂親王太妃想了一會兒,方才點點頭,她的確聽過那個故事,有一回忽剌人派了刺客潛入定北軍,企圖刺殺定北軍中的高階將軍,刺客剛摸進營地就被阿黑發現了,阿黑咬死四個拍死三人,還一屁股坐死一個,忽剌人重金禮聘的八名刺客還沒接近軍帳就全軍覆滅了。此事一度被傳為佳話,阿黑也成為老虎之中最有名的一頭。
“呃……不說那隻老虎了,煥兒,你再想想,咱們還是去求你皇伯撤消賜婚吧,咱們王府可供不起那尊殺神。”樂親王太妃不只想起阿黑的光榮戰績,也想起了皇甫永寧是立下十轉軍功之人,她雖然不清楚十轉軍功到底要斬下多少顆敵人的人頭,可總歸數量小不了,一想到皇甫永寧手上沾滿了鮮血,樂親王太妃心裡就堵的透不過氣來。那個殺神身上得背了多少孽債,將來再連累了她的兒子該怎麼辦!
“娘,您說什麼呢,永寧是我沒過門的媳婦兒,怎麼能叫她殺神!”齊景煥立刻不樂意了,直接撂了臉子,他就是覺得皇甫永寧哪哪兒都好,再再聽不得別人說她一句不是,就算那個人是他的親娘也不行。
“煥兒!”樂親王太妃也不高興了,提高聲音沉聲叫了一句。
“娘,永寧要報境安民,忽剌人進犯大陳,難道她一動不動,由著忽剌人屠殺我大陳百姓麼?如果今日有忽剌人說她是殺神,兒子沒話可說,可是您不能說,只要是大陳之人都不能說。娘,沒有人天生會殺人,永寧了保護大陳,才不得不跨馬提槍上陣殺敵,她為大陳浴血疆場,我們只有尊重她憐惜她,卻不能有絲毫看不起她。娘,您別忘記了,爹的大仇是永寧為我們報的。否則就憑兒子這破爛身體,爹的大仇什麼時候才能得報。”齊景煥越說越激動,臉色也漲的通紅。
樂親王太妃默然了,她原本不想記起,可是她的兒子卻直接了當的說在當面。是的,皇甫永寧生擒納都汗王,而這納都汗王,就是當初射殺她的丈夫,齊景煥的親爹,昭明帝的親弟弟齊世安之人。只這份報仇雪恨之恩,便已經讓樂親王太妃失去了挑剔皇甫永寧的資格。
“煥兒,你……別激動……娘知道你說的都對,可是……”樂親王太妃面色漲紅,面對兒子氣憤的目光,她再也說不出任何嫌棄皇甫永寧的話,可是心裡卻又不甘心,樂親王太妃心中擰巴極了。看別人家娶兒媳婦都挺順利的,怎麼到了她娶兒媳婦,就得擰巴成這樣子呢。
“對了,娘,您剛才說派高嬤嬤去接永寧,您接她來做什麼?”齊景煥並不會給他娘親太多的思考時間,又緊著追問起來。
樂親王太妃瞪了兒子一眼,沒好氣的說道:“還不是為了你這個不省心的,你夜裡發高燒,唸叨了一夜的‘永寧……’,娘心裡再不情願,也得把她給你接過來啊,興許有她照顧你,你的病很快就能痊癒了。”
“娘,您不會就這讓高嬤嬤這樣說的吧?”齊景煥緊張的坐直了身子,緊緊盯著他的娘親,他好不容易才哄的岳父高興真正允了親事,他娘可千萬給扯他的後腿啊,萬一高嬤嬤言語不當惹怒了他那未來岳父,眼看就要娶到手的媳婦兒可就得飛了。
“當然不能了,娘又不傻。”樂親王太妃瞪了兒子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那您是怎麼說的?”齊景煥可知道王府之中但凡有些個臉面的下人,出了王府都是鼻孔兒朝天,傲的不行不行的,他必得問清楚了才行。
樂親王太妃真的被兒子氣傷心了,惱道:“能怎麼說的?昨兒你皇祖母命人送了四匹七彩雲絲錦,是江南織造才研製出的新料子,娘命高嬤嬤告訴皇甫永寧,讓她王府來,我給她做新衣裳,那四匹七彩雲絲錦,娘可是一匹都沒打算自己留著,全給她。”
面對娘親的委屈氣惱,齊景煥眉頭緊緊的皺著,縱然聰明如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怪娘親沒守禮制麼?他不能,他知道娘親全是為了他。可是隻怕岳父那邊已經惱了,雖然已經賜了婚,可是到現在樂親王府都沒有請媒人上門提親,卻大喇喇的上門喊人,這事擱那家姑娘的身上,姑娘家裡都不好想啊。
“娘,給兒子備轎,兒子要進宮。”齊景煥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說道。
樂親王太妃一聽這話也顧不得傷心了,急急說道:“煥兒,你還病著,怎麼能進宮呢,快躺下好生歇著。”
齊景煥搖了搖頭,掀開覆在身上的夾紗錦被,赤腳站在腳踏上,很平靜的說道:“娘親,兒子要進宮謝恩,再求皇伯母為兒子做大媒。”
“什麼……你……真是冤孽……”樂親王太妃一聽這話,氣惱的站了起來,重重的跺著腳,她真拿這個兒子沒有辦法。這孩子是生氣了,怨自己不請媒提親。
“添壽……”齊景煥執拗起來也是夠可以的,他揚聲叫了起來。
添壽趕緊往裡跑,可是還沒有跑進門,便聽到太妃娘娘一聲斷喝:“不許進來!”添壽站在門口可是犯了難,王爺讓進,太妃不讓進,他只是個小奴才,到底聽誰的呀,這兩位可都是主子,真是愁死他了。
“娘!”齊景煥皺眉叫了一聲,聲音中透著不高興。
樂親王太妃到底拗不過兒子,她重重嘆了口氣,無奈氣惱的說道:“罷了,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債,你好生躺著,讓娘親好好想想,請誰做大媒合適。你皇伯母身居宮中,又不便出來行走,你請她做大媒,真虧你想的出來!”
齊景煥聽了這話方才回到床上,又變成了那個乖巧病弱的孩子,看他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哪裡還有半點兒執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