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歡快地在街道上滑行,忽然對面來了一個男子,頭上戴著頂荷葉帽,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嘴裡嘟嘟囔囔,身子搖搖晃晃,似乎精神不怎麼正常。公蠣唯恐驚擾了他,忙閃身躲在一家房屋的牆角處。
等他走過,公蠣繼續潛行。剛走到街口,忽聽“嗚喵”一聲,一隻小貓飛快竄出,先還悽厲地叫喚,接著便鴉雀無聲地從公蠣身邊竄過,依稀便是李婆婆新養的小花貍。
公蠣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夜色朦朧,月牙未升,只有忘塵閣門口的燈籠發出微弱的光。男子正慢吞吞地走進珠兒家房簷的陰影裡,而他走路的姿勢,像極了柳大。
事情涉及珠兒,不能不管。公蠣遲疑了一下,還是扭頭回來,悄悄盤踞在流雲飛渡門口一叢四季常青的綠籬上。
男子藏身的位置十分特別,芥末色的衣服同珠兒家的門板顏色融為一體,若不是公蠣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幾乎難以發現。
足足有半個時辰,男子站在陰影裡一動不動。公蠣終於按捺不住,心想這人是不是靠著門板睡著了,想要走近些瞧瞧,剛從綠籬上下來,便聽到一聲輕微的響動。
珠兒家店鋪旁邊的側門開了,珠兒穿得整整齊齊,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公蠣心中咯噔一下。難道真如李婆婆所說,珠兒同這個與柳大相似的人在幽會?
陰影中的男子動了一動。珠兒走了過去,將整張臉埋在他的胸前。男子抬起右手,溫柔地撫摸著珠兒的秀發。
公蠣心中泛酸,悵然若失。那人松開了珠兒,珠兒轉回身子,往前走了幾步,直豎豎地站著,既不說話也不動彈。
公蠣十分沮喪,也無心再去磁河游泳,正準備回去休息,忽見珠兒臉上又變成了那日看到的模樣,甚至比那日見到的更為恐怖:眼睛以下部位全然是個骷髏,細細的脖子只剩下一圈圈的頸椎骨。
公蠣大駭。
這個月來,公蠣留意觀察,見珠兒一切正常,再無出現異象,李婆婆也每日照常同珠兒打招呼,所以只當是自己眼花,幾乎忘了此事;今日再次看到,十分震驚。
珠兒回頭笑了一下,轉過身朝街口走去。她走路的姿勢倒還正常,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看著前方,給人一種視之無物的呆板感覺。
公蠣的第一反應是她在夢遊,如同去年小妖那樣,但接著便否定了。
因為陰影中的那人也在動。公蠣的視力相對聽力稍差,但對活動的事物相當敏感。他看得清楚,那人嘴巴微動,發出一些奇怪的低音。
這種低音,常人是聽不到的,公蠣卻再熟悉不過。當年在洛水捕魚,公蠣常常透過類似的低音來判斷魚兒的動向,只是這種低音的頻率同自己日常接觸的完全不同,聽不出講的是什麼東西。
公蠣凝神細聽。但這一聽,聲音瞬間放大,充斥整個耳朵,周圍的蟲鳴、風聲全部被淹沒。須臾工夫,公蠣便覺得沉沉欲睡。
這人在控制珠兒?!
公蠣慌忙搖晃腦袋,保持清醒。來不及回忘塵閣叫人,珠兒已經走出街口,那人像個影子一樣,距離珠兒不遠不近。只挑揀陰暗的地方走。公蠣只好跟上。
珠兒走得並不算慢,不過同她日常風風火火的樣子比腳步有些虛浮。兜了一大圈,公蠣跟隨兩人來到隔壁思恭坊一處角門。
角門位置偏僻,門口槐樹高聳,落葉滿地,顯然不常有人來。珠兒走上前去,晃了晃門上掛著的大鎖,仰起臉看了看高聳的牆壁,回頭看著男子。
男子走上前去,握住珠兒的手,咬著珠兒的耳朵輕輕說著什麼,珠兒臉上顯出嬌羞的表情。男子退到一邊,珠兒忽然如壁虎一般,四掌緊貼牆壁,手腳便利,身輕如燕,蹭蹭蹭翻過牆頭不見了。
公蠣大吃一驚。也不知是那男子施的法術還是珠兒本來便有著飛簷走壁的本事。
男子閃在樹下,依然念念有詞。公蠣擔心珠兒,顧不上他,繞著牆壁探了一下,便發現不遠處留有排水孔,一頭鑽了進去。
穿過一條坊區內的巷子,是一戶家境殷實的農家小院,五間青磚大瓦房,院裡種著幾株果樹,打掃得幹幹淨淨。珠兒站在西廂窗前一棵石榴樹下,窸窸窣窣,不知搞些什麼。
公蠣無聲無息地跟在珠兒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