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唐晏晏偷溜進來,不小心將墨汁打翻,毀了林相辭一幅畫,被罰站了好幾個小時。
過往歷歷在目,只是唐晏晏已經長大了,林相辭也老了。
“晏晏,你不是很好奇,我和你媽媽之間,到底發生了而什麼嗎?”
林相辭一開口,唐晏晏便愣住了,“外公,你要告訴我嗎?”
以前唐晏晏問過很多次,但總是被大人們敷衍過去。
“那是你的媽媽,我的女兒。我老了,但總不能看著你倆這樣犟。”
林相辭坐下來,唐晏晏便繞到老人身後,極其自然地給老人揉肩。
“外公,我沒有犟。”
林相辭笑笑,拍了拍外孫女的手,指著身側的椅子,讓唐晏晏坐下。
“我看著你們長大,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們的性子。你們啊,跟我一個樣。”
唐晏晏也笑,坐到林相辭旁邊。
“晏晏,你媽媽生你的時候,難産、大出血……”
林相辭又一次提到這件事情,但這回,唐晏晏沒有反駁什麼,而是選擇靜靜聆聽。她想,也許這麼多年的心結,很快就能解開了。
“你不知道,護士抱你出了手術室,我還沒來得及抱你,就被要求簽病危通知書了。”林相辭看著畫室正中間掛著的字畫,上面寫著四個字,平心靜氣。這還是他親自寫下的。
“我那時候很慌。你外婆剛走,你媽媽也要離我而去了嗎?我跟護士說,救救我的女兒,我剛剛失去我的妻子,不能再失去我的女兒了。我在手術室外等了整整一天,後來,你媽媽被推了出來,麻醉沒過,面白如紙地躺在那兒,我就守著她。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為什麼不讓她死了呢。你不知道,那時候,你媽媽是真的想死。她一點都不可憐我這個父親,一心想著自己的丈夫。”
這是唐晏晏第一次從林相辭嘴裡聽到他談及自己的女婿。
“我一直沒有同意你媽媽和唐松的婚事。那時候他們都太小了,你媽媽才十七,書都沒讀完。而唐松,一個窮小夥兒,什麼都沒有。我問他,你不讀書嗎?他說讀,不過現在處於遊歷階段。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不讀書跑出來遊歷的,活像個遊民。你說,我怎麼可能同意他們倆在一起?”
“那,然後呢?”
“然後?”林相辭冷哼一聲,沒好氣道:“你媽媽比你性子野,我把她關在家裡,你爸居然翻窗爬進來了!這就算了,你媽媽居然偷了戶口本出去!唉喲,把我氣的!當時真恨不得沒生過這個女兒,怎麼這麼叛逆!”
唐晏晏還真的沒想到,自己冷情冷性的媽媽,居然還會有為愛情瘋狂的一面。
“他們結婚之後,也沒說擺酒什麼的。我也一直沒原諒他們。我性子直,脾氣又大,哪裡能接受他們私奔領證。你外婆就偷偷接濟他們,被我知道了,我就不讓你外婆繼續這麼做。我就要看看,他們什麼時候熬不住了,什麼時候低頭。”
唐晏晏偷偷驚嘆,外公真狠。
“你外婆放心不下,就偷偷去找他們。也是那時候,我才知道,唐松在一個建築工地做監工。按照你媽媽的說法,唐松學的是建築,遊歷是為了看看全國各地的建築,積累經驗,開闊眼界。但那會兒,我就看見我女兒一個人吃苦了。你說,建築工地的活兒,可不是又髒又累的。我女兒,自小嬌養著長大的,為人父母,怎麼可能捨得自己兒女吃苦。”
林相辭閉眼,像是在回想:“我就將你媽媽喊了回來。我跟她說,離婚回家,父母會養你,不需要你跟著唐松吃苦頭。你媽媽怎麼肯,還說我是老古董,頑固不通不開化。我一時氣極,就說斷絕父女關系,你媽媽居然說斷就斷,她不稀罕。她不顧一切就跑出去了,你外婆就看著她跑,可憐我的阿雅啊,生生被氣倒了。我抱著阿雅,張伯就去找車子,阿雅還一直唸叨著逸清。唉——”
唐晏晏只知道,自己的外婆是急性心肌梗塞去世的,卻不知道,居然是被自己媽媽給氣到的。
“阿雅去了。那個不孝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斷絕關系,居然連回來看一眼都沒有。我恨啊,就去她的出租屋找她。那時候我才知道,她已經懷孕了。我說你怎麼這麼狠心,連你母親去世都不回來看一眼。你媽媽看起來很震驚。我說的話很重,對唐松多有指責,唐松也在,聽見了就勸你媽媽回去。那段時間,你媽媽回了幾次,只是每一次看著都很憔悴。我去工地打聽,說是兩公婆吵架了,因為我。”
“再後來,隔了有兩三個月吧,突然有人告訴我,說唐松死了。我當時真的很驚訝,工地的人說是在工地巡檢的時候,被掉下來的鋼板砸到了,安全帽都沒能擋住什麼,顱內出血,沒救回來。我去找你媽媽,你媽媽哭得像個淚人,想自殺,被我攔下來了。她就質問我,說怎麼不讓她去死。如果不是因為我前些日子把話說得太難聽,唐松也不至於這麼著急出人頭地,也不至於天天外工地跑,更不至於出了意外。她把唐松的死,歸咎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