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春望抬頭看她,故作迷茫道:“令貴妃娘娘,您在說什麼?”
“小全子數日不眠不休,今日剛到船上,還帶來了當年目睹一切的鄰人,你 想見見嗎?”魏瓔珞問。
那刻意裝出來的迷茫這才從他臉上消失,如豔麗的毒蛇般笑了起來:“好妹妹,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你,你便將我的事情跟他們說了吧。”
魏瓔珞原本就有這個打算,不必他說。
“太後,他自稱身上流著愛新覺羅家族的鮮血,卻被當年的廉親王惡意報複, 送入皇宮。教唆和親王謀反,步步逼迫皇後,就是為了借和親王之手,謀害皇上 和太後,我猜一旦計劃成功,回到紫禁城,轉臉就會賣了和親王,在宗室面前指證他的罪行。”魏瓔珞嘆了口氣,“如此一來,所有他恨的人,就都消失了。”
此事之荒謬,簡直如同一出戲文。弘歷好久才回過神來,怒道:“一個小小的太監,竟有如此膽量,將朕的親弟弟玩弄於鼓掌之中!”
袁春望微微一笑,竟施施然站起來,不複先前的奴才姿態,一副與弘歷平起平坐的模樣,柔聲道:“他是你的兄弟,我也是呀!弘歷,你們享受榮華富貴、 權勢地位的時候,誰想過我過著什麼日子?”
他面上在笑,眼中卻在恨。
“我在做淨軍,知道什麼叫淨軍嗎?整個紫禁城最低等的太監,專門負責運送恭桶!”袁春望大笑道,“哈,我也和你們一樣,身上流著愛新覺羅家的血,可你們活得人模人樣,我卻活得不人不鬼!公平嗎?不公平,所以我要毀了你,毀了弘晝,毀了整個愛新覺羅家!”
“這與永琪何幹?”魏瓔珞冷冷道,“旁人負你,他也負你了?你出事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呢,你為什麼要換掉葉天士的腐蟲?”
“傻瓜。”袁春望像看自家傻妹妹似地看她,“那是緬甸屍蟲,以屍體為生,吞噬血肉之後,變得奇毒無比。你救了永琪,卻害了自己……看看自己的手。”
魏瓔珞條件反射的將手往背後藏,卻被弘歷一把扯過去,只見手背烏黑一片,傷口還在往外滲著黑血,味道難聞,似腐似爛。
弘歷厲聲問:“袁春望,解藥呢?”
“沒有。”即便有,袁春望也不會給的,他溫柔看著魏瓔珞,“瓔珞,你曾答應過要在圓明園陪我,你違背了誓言,沒關系,我來幫你實現。一個月,不,也許更快,從手開始,你會一步步腐爛,直至爛成一灘血水。別害怕,我會在九泉之下等著你,一直等你來!哈哈哈!”
他越說越開心,彷彿終於得償所願,最後竟開懷的大笑起來。
弘歷沒空理會這瘋子,一個勁地喊:“李玉,李玉,快叫葉天士來!”
倒是太後,撥弄著手上的念珠,阿彌陀佛了一聲,忽開口道::“先帝根本沒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你不是愛新覺羅家族的子孫。”
袁春望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瞪向太後:“你胡說!”
太後淡淡道:“先帝爺到底有沒有私生子,我會不知道嗎?你說自己是先帝的兒子,有什麼證據?”
袁春望:“他在我外祖家中養傷,留下了一套親王服飾,難道還不能作證?”
太後笑了:“錢夫人為了保護先帝脫身,換走了他的衣衫。金絲蟒袍,多麼珍貴, 匪兵會放過嗎?到底是誰借機玷汙農家女子,可就不得而知了。”
袁春望厲聲道:“不可能!”
太後憐憫地看著他:“瞧瞧,多俊俏的一個孩子,本可像尋常人一樣,娶妻生子,平安度日。因 為一場誤會,竟找到紫禁城來了,被迫害成了廢人。難怪你要恨,要怨,可惜啊,你恨錯了人,怨錯了人。先帝爺沒你這個兒子,皇帝更沒你這個兄弟,你用盡一切手段,拼了一生去報複,最後落得一場空,可憐,真可憐啊……”
一個人的一生,總有一個追求。
支撐著袁春望繼續活在這個悲慘世上的,是複仇。
倘若沒有這個追求,這個念頭,這個目標,他早就已經瘋了,亦或者是死了。
“不可能……”如今太後一席話,無異於粉碎了他的信念,他從前為之奮鬥的一切,袁春望發瘋似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是你們對不起我,我沒有報複錯,我沒錯!”
“來人!”弘歷再也不耐煩這個瘋子,大聲下令道,“帶下去,淩遲處死!”
侍衛從外頭沖進來,將他五花大綁,眼看著就要將他拖下去處死,皇後忽然開了口:“別殺他。”
弘歷狠狠道:“太後!此人冒充皇嗣,興風作浪,不能輕饒!”
太後別有深意地看著他:“皇帝,這次就聽皇額孃的話,好嗎?”
弘歷若有所思,厭惡地掃了袁春望一眼,勉強點頭:“帶下去吧。”
“我是皇子,哈哈,我真是皇子……”袁春望披頭散發的被人拖下去,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語,“我姓愛新覺羅,我姓愛新覺羅……”
太後阿彌陀佛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弘歷也不再看他,握住魏瓔珞的手道:“傳旨,即刻返京,召太醫會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