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後大笑而去,路上,袁春望靠近她,聲音極冷靜的提醒道:“皇後,皇上如今厭憎太後,可畢竟母子多年,感情深厚,萬一將來想起從前好處,又念起她來了,您不是妄作了仇人?”
這話猶如一盆冷水,潑滅了繼後臉上的得意,她重新冷靜下來,思索片刻後,轉頭對袁春望笑:“你既然這麼問了,可是心裡有什麼主意?”
袁春望垂下頭,目光有多平靜,說出來的話就有多兇浪滾滾:“張院判的兒子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個小孫兒,將其視為自己的命根子……”
為太後請平安脈的,一直是張院判。
尤其是太後年紀大了,雖然保養得當,但多多少少有些老年人的毛病,一有事,便會喊他來,這一次也一樣。
“張院判。”劉姑姑憂心忡忡問,“太後怎麼樣?”
張院判收回把脈的手,皺眉道:“太後口眼歪斜,牙關緊咬,右手筋顫偶作,依臣看來,只怕是經絡壅閉。”
所謂經絡壅閉,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小中風。
嚴重的,甚至會半身不遂,湯水難咽,與死差不多了。
劉姑姑聽得渾身發抖,好在張院判下一句是:“好在太後之症很是輕微。只要開一劑舒筋活絡湯,平肝熄風,通經活絡,便有痊癒的可能。”
魏瓔珞握著太後的手,正鬆了口氣,忽覺不對,低頭一看,只見太後的手微微抽搐,人也不斷的張口閉口,似乎艱難地想要表達些什麼。
可她嘴角歪斜,口水橫流,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用眼睛死死瞪著張院判。
魏瓔珞若有所思,等張院判下去熬藥了,才開口問:“太後不信他?”
太後仍說不出話,只能用力朝她眨眼。
魏瓔珞點了點頭,對劉姑姑說:“我去找葉太醫來。”
“這……”劉姑姑為難道,“他要如何進來?”
因替魏瓔珞熬製避子湯之故,葉天士被革職留任,說白了就是一個戴罪之身,念他過往有功,不殺他,卻也不打算再用他,權當宮裡多養了只鸚鵡似的,給口吃給口喝,其他什麼也不給。
也算是對他的一種懲罰——將一個才華出眾的人蹉跎到死。
“我自有辦法。”魏瓔珞朝宮門外走去。
過了一陣,她領著幾個宮女太監進來,幾人手中或捧託盤,或持手巾,因有魏瓔珞領著,故而監視太監只掃了一眼,就放他們過去了。
東西放在寢宮中,魏瓔珞指著其中一個宮女道:“你留下伺候太後,其他人出去吧。”
待眾人退出,那宮女抬起頭來,赫然是葉天士的苦臉:“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魏瓔珞也不與他閑話家常,直截了當將張院判留下的藥方遞過去,葉天士接過看了,又給太後號了脈,然後沉吟不語。
“怎麼?”魏瓔珞問,“藥方有問題嗎?”
“沒問題。”不等對方鬆口氣,葉天士便道,“不過真的這樣服用,只怕康複無望。”
“怎麼說?”魏瓔珞問道。
“這方子與其說是藥,倒不如說是個補品。”葉天士嘿了一聲,“吃了死不了,不吃也沒所謂。”
劉姑姑聽了,頓時神色一冷:“這麼說,張院判果然在使壞?”
“倒也不能這麼說。”葉天士苦笑道,“京師向來有諺語,翰林院的文章,太醫院的藥方,表面光嘛!畢竟太後是千金之體,誰敢用虎狼之藥,只好慢慢溫補,就算徹查這方子,從頭到尾都是好藥,誰也找不到半點不好啊!”
魏瓔珞嘆了口氣:“葉太醫,麻煩你,替太後開個藥方吧。”
兩人是老交情了,又是救人一命,七級浮屠的事,葉天士也沒拒絕,便開了兩個方子給她,又留下幾句醫囑,這才重新裝扮成宮女的模樣,端著水盆走了。
送走他之後,劉姑姑轉了回來,對魏瓔珞嘆道:“如今這光景,壽康宮是護不住您啦,能走就快走吧,免得受到連累,皇上他……”
魏瓔珞笑著打斷她:“皇上本就不待見我,又有什麼好怕的?再說,太後曾護我一時,免我受人羞辱,若在此刻離開,又成什麼人了?”
劉姑姑不說話了,癱在床上的太後也靜靜看著她。
“太後。”魏瓔珞在太後身旁緩緩坐下,握住她的手道,“皇後早有預謀,來勢洶洶,為了應對,能否將往事告知?”
太後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半晌之後,轉向劉姑姑,朝她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