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貴妃看了一眼佛像:“漢人與滿人不一樣,若滿人斷發,是大不敬,可漢人用根根青絲入繡,更顯對菩薩一番虔誠之心!這是早有的做法,叫發繡。”
弘歷手指劃過觀音眉心一點紅:“這一點,分明是血跡。”
純貴妃垂了垂眼:“皇上,這可能只是個巧合,繡孃的血落在繡繃上,為了怕被看出來,才會化為額心一點紅。”
太後感嘆:“這繡娘真是心思巧妙,我還真想見一見。”
純貴妃怎肯讓魏瓔珞分薄恩寵,當即笑道:“太後,繡像並非一人完成,而是整個繡坊最出色的繡女通力合作。您若要見,臣妾親自去宣。”
太後捧著繡像,點頭:“一手好繡活的繡娘,宮裡比比皆是,肯這樣用心卻是極少數,是該好好賞賜。”
弘歷看著滿臉純良的純貴妃,神色複雜。
回到養心殿,他仍久久無法釋懷,腦海裡一會兒是菩薩眉心一點血,一會兒是魏瓔珞一邊咳嗽一邊刺繡的模樣,坐立不安了半晌,忽然發洩似的,一腳踢上火盆:“把這個送去延禧宮!”
李玉看他一眼:“嗻。”
“等等!”皇上喊住他:“記住,這不是朕送去的!是……”
李玉:“是內務府想彌補過失,特意送去了新炭盆,奴才明白,皇上放心!”
弘歷冷哼一聲。
李玉捧著火盆要出去,弘歷敲了敲桌子:“再送一盞琉璃宮燈去,朕不喜歡瞎子!”
“嗻。”李玉應完,忽問他,“皇上,您既然捨不得令嬪,怎麼不過去見她?”
弘歷呵斥道:“住口!”
李玉立刻往自己臉上甩了一個巴掌:“奴才多嘴!”
弘歷卻不是生他的氣,他豁然而起,負手在屋子裡來回走動,頗有些咬牙切齒道:“朕不是關心她,只是不願後宮有人受到苛待,內務府這些狗奴才,就算令嬪再不受寵,也容不得他們作踐!”
李玉:“皇上放心,奴才一定重罰!”
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鬧市有遠親。一見弘歷迴心轉意,原本門可羅雀的延禧宮又重新熱鬧起來,太監們忙著端火盆,掛宮燈,連床上的幔帳,窗戶上的窗紙都換了新的。
活計雖多,但人手卻更多。
原本四下尋門路的宮人,如今又回了延禧宮,為了在將功補過,在主子面前表衷心,一個個搶著幹活,沒一個喊苦,也沒一個嫌累。
苦或累不可怕,怕就怕魏瓔珞要秋後算賬。
“哎呀,這不是吳總管嗎?稀客稀客。”明玉叉著腰過來,“您老人家今兒怎麼有空,屈尊降貴來這延禧宮呀?”
吳書來賠笑道:“明玉姑娘,這不入冬了嗎,延禧宮還沒佈置好,讓令嬪娘娘受苦啦!奴才剛知道,立刻就帶著他們來了,只求娘娘寬恕!待奴才回去後,一定狠狠削他們的皮!”
宮裡頭捧高踩低的人多了,其中之一就是這吳書來。
按理來說,有著繡坊時落下的交情,他就算不幫魏瓔珞,也不該落井下石,但實際上呢?他管著內務府,延禧宮裡卻缺這少那,有時候熱乎飯都吃不上一口。
這些事明玉都記在心裡,如今時來運轉,自不會對他客氣,當即冷笑道:“入冬可都一個多月了,哪個宮裡沒有火盆宮燈,吳總管說的話,您自己信嗎?”
吳書來也是個狠人,也不顧身旁還有下屬在,重重打了自己兩巴掌:“是奴才不好,全是奴才疏忽!令嬪娘娘大人大量,千萬寬恕奴才!”
他當然不願意在下屬面前丟臉,但面子重要,裡子更重要。
宮裡已有了風聲,說皇上震怒,要追查內務府苛刻令嬪一事,此時若不討饒,過些日子怕是連討饒的機會都沒有了。
……真是悔啊!他怎麼就豬油蒙了心,幫那位折騰起令嬪了呢?
要知道他們可是老交情!
在繡坊時,他就已經看好令嬪,幾次三番施以援手,可以說令嬪有今天的地位,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若是能將這份交情一直經營下去,他今天就不必憂慮追查一事,而是應該想著要怎麼更上一層樓了。
傻,他真是傻啊!
吳書來悔不當初,此刻只能眼巴巴看著魏瓔珞,指望她看在過去的情分上,饒過自己這次,皇上面前替自己說說好話。
可他眼巴巴看了半天,魏瓔珞只是低頭刺繡,看也不看他一眼。
吳書來更加忐忑,神態之間也就愈發諂媚恭維:“令嬪娘娘今後有什麼吩咐,只要您說一聲,奴才一定辦到,一定辦到!再發生這種事,奴才就把腦袋摘下來,給娘娘當椅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