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流水似的禮物被抬進了延禧宮。
珠寶字畫,古董奇珍,最多的還是各種補品藥材,數量之多,品質之好,連死人都能吃活來。
李玉抱著一副畫捲走到魏瓔珞面前:“魏貴人,這都是皇上的賞賜,您瞧瞧,這幅畫可是趙孟頫的《鵲華秋色圖》,純貴妃當初曾向皇上討要,皇上都沒捨得給,這就眼巴巴給您送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床榻上的魏瓔珞。
魏瓔珞果然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一個人竟下不了床,被明玉扶著過來謝恩,然後賞了他坐,笑道:“是嗎?可惜我不通文墨,皇上送我這幅畫,倒是糟蹋了,再說,這幅畫實在太珍貴,我可不敢收,你還是帶回去吧。”
“貴人。”李玉苦笑道,“實話跟您說吧,皇上已經狠狠罰過小嘉嬪了,您就收了這畫,去養心殿謝個恩吧。”
魏瓔珞哎了一聲,右手撫著自己的膝蓋。
其實她傷的不重,膝蓋上的那點傷,有葉天士看護著,早已好的七七八八,仍裹著紗布藥膏,是故意留給外人,給弘歷看的。
甚至於那天在禦花園裡遇到小嘉嬪,她也是全無反抗的跪下的。
小嘉嬪傻到在眾人面前害她,就休怪她利用這個機會。
李玉看著她的膝蓋,其實弘歷早已再三詢問過葉天士,知道她的傷勢已經好轉大半,可是身上的傷好治,心裡的傷難治,想到自己因為小嘉嬪的三言兩語就撤了魏瓔珞的綠頭牌,弘歷心懷內疚,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她。
只是一代君王,要他低頭認錯,是千難萬難的。
便差了李玉過來,替他服軟道:“貴人,奴才伺候皇上這麼久,還沒見他對誰這麼上心哪!好,哪怕您不露面,奴才讓敬事房送上您的綠頭簽,這總行了吧?”
“怕是不成。”魏瓔珞嘆了口氣,手指仍放在自己受傷的膝蓋上,“我現在路都走不動,如何伺候皇上?再說了,咳咳……這幾天,喉嚨也有些不舒服,怕過給皇上,還是等我身體好一些再過去吧。”
李玉說不動她,總不能硬將人抬去養心殿吧,這差事難做,左右不是人,他膽戰心驚的將訊息遞回養心殿,弘歷果然大怒,劈手將面前的綠頭牌全部掀翻。
李玉:“皇上息怒!”
弘歷:“既然她不願意,那就一輩子也別侍寢了!”
李玉:“這……喳!”
金口開,命令傳達下去,弘歷……又後悔了。於是接連幾日看李玉不順眼,怨他動作太快,自己話剛出口,來不及更改,他就當成聖旨發出去。
李玉更是心頭叫苦,弘歷今天嫌他送來的茶燙嘴,明天嫌他說話的聲音太尖,左看他不順眼,右也看他不順眼,長久下去不是辦法,太監不同於其他人,一身榮寵全繫於主子,思來想去,李玉又找上了魏瓔珞,暗示一番道:“難得皇上改了主意,為什麼不順勢下臺階算了,如今惹惱了皇上,豈非得不償失?”
魏瓔珞笑而不語,仍不肯低頭。
李玉垂頭喪氣的從延禧宮離開,各宮眼線將訊息遞回,其中一個悄無聲息的進了鐘粹宮,附在純妃耳旁,低語了幾句。
純貴妃身前放著一副白玉棋盤,她手捏棋子,半天沒有落下。
“這魏瓔珞究竟在想什麼?”與她對弈的是納蘭淳雪,她也是個訊息靈通之輩,清楚魏瓔珞的事,卻不清楚她的想法,“她就不怕觸怒皇上,徹底失寵?”
啪——一枚黑子落下,純貴妃淡淡道:“世上每一個女人都以為自己是特別的,尤其是那些初初蒙了聖寵的,可日子一久,就會發現在皇上心裡,根本沒有特別二字。”
納蘭淳雪想了想,也覺得她說得在理,舉起一枚白子道:“娘娘說得是,這魏瓔珞,估摸著是想標新立異,讓皇上對她牽腸掛肚,也不想想皇上什麼人,民間的凡夫俗子嗎?九五之尊,怎會如凡俗男子般,對區區一個女子牽腸掛肚。”
然,九五之尊,也是一個男人。
再高高在上的男人,一旦對一個女人牽腸掛肚,也就打落紅塵,變成了一個凡俗男子。
李玉回了養心殿,將魏瓔珞的回複說給弘歷聽,然後小心翼翼抬頭,看著對方的背影。
弘歷負手而立,背對著他,面向窗外。
李玉原以為他會惱的,甚至覺得他一怒之下,又要責罰魏瓔珞,卻不料等了半天,等來他一聲嘆息。
“她是不是不喜歡《鵲華秋色圖》?”弘歷躊躇片刻,問,“你覺得她喜歡什麼?”
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