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繼大統?”純貴妃難掩驚容,“可先帝爺不是早有明旨,要秘密立儲嗎?”
“那不過是明面上的規矩。”嫻貴妃失笑一聲:“你忘了,從前先帝雖未明言,宗室王公,滿朝大臣,誰不知道皇上便是未來儲君。如今皇上對七阿哥寵愛異常,宗室大臣自心領神會,就連外藩王和外國使臣們,也都紛紛送來賀禮呢。”
純貴妃抱著懷中愛子,沉默良久,才緩緩道:“大清歷代皇帝,從未有正宮嫡子承繼大統的先例……”
“正是!”玉壺在一旁幫腔道,“七阿哥還未長成,誰知是個什麼資質,怎麼就能承繼大統!”
她這話說得又太過赤裸裸了,純貴妃眉頭一皺:“玉壺!不可亂說!”
嘴裡呵斥,眼睛卻瞄向了嫻貴妃,似在等她點頭。
但嫻貴妃卻搖了搖頭,苦笑道:“佔了一個嫡子,佔盡了天下人心啊!”
佔了一個嫡子,佔盡了天下人心。
嫻貴妃已走,她的這句話卻如同鐘鳴,時時敲在純貴妃心頭,久而久之,心煩意亂,嫻貴妃忽然一揮手,袖擺掃過桌面,已經拼了一半的七巧板圖案如被風卷,紛亂四散。
永瑢廢了好大力氣才拼好它,見了這一幕,楞了片刻,然後小臉一皺,哇哇大哭起來。
“六阿哥不哭,奴才替您重排。”玉壺忙跪在地上,將散落在地的七巧板一塊塊撿起來。
永瑢的哭聲將純貴妃驚醒,她怔怔半晌,忽將永瑢摟入懷中,略帶哭腔:“永瑢,都是額娘不好,額娘亂發脾氣,嚇壞了你……”
永瑢年歲雖小,卻是個極貼心的孩子,見母親哭了,就吸溜著鼻子,抱著她的腦袋,陪她一塊兒哭。
一大一小哭了好一會才停下來,純貴妃從玉壺手裡接過溫熱毛巾,輕輕替永瑢擦拭著臉蛋,輕輕問:“玉壺,你說說,永瑢比七阿哥差在哪兒呢?”
“我們六阿哥,半點不比七阿哥差。”玉壺自是替自家小主子說好話,“非但不差,還各個地方都強過他。”
自家孩子,總是千好萬好,純貴妃笑道:“你說得不錯,永瑢又聰明,又體貼,宮中這麼多的阿哥裡,沒誰比他更出色,差就差在,差就差在……”
她的聲音如同初雪,消融在空氣裡。
與此同時,鐘粹宮外。
林花正濃,何必匆匆。
嫻貴妃信步閑庭,自一棵棵梅花樹下走過,忽然執著美人扇的手向上一抬,扇子壓低一枝花枝。
花枝上一大一小,一朵大紅梅花緊挨著一隻細小花苞,如同母子般親暱。
“珍兒。”嫻貴妃笑道,“你可知道,天底下的孩子不同,天底下的母親卻都是一個模子裡造出來的……她們都想將天下最好的一切,捧到自家孩子面前。”
收回扇子,她繼續笑著前行。
身後,一大一小,紅梅與花苞皆落下枝頭,落在她留在地上的那隻泥腳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