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完畢,傅恆攜爾晴入宮面聖,這日飛雪連天,兩人身上都裹著厚厚狐裘,卻還是無法完全阻擋外面的寒氣,風一吹,骨頭都冷,行至乾清宮外,忽然見到一則單薄身影,跪在厚如棉絮的雪地上。
“奴才罪該萬死!”那人起身走了三步,又跪下,“奴才罪該萬死!”
三步一叩頭,額頭在雪地上砸出一個凹陷,她身後一串長長凹陷,漸漸被風雪填滿。
“瓔珞……”傅恆驚得睜大眼睛,“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玉回道:“皇上說了,讓魏瓔珞從乾清宮開始,走遍東西六宮。三步一叩,走完十二個時辰,就原諒她的過失,準她回去長春宮伺候。”
傅恆望著魏瓔珞,神色陰晴不定,直至進了養心殿面聖,也依舊如此。
可巧,弘歷的神色同樣陰晴不定,兩人湊在一起,室內的氣溫與室外竟無差別,一樣的寒風刺骨,叫旁人瑟瑟發抖。
“好了。”弘歷今兒似乎並沒多大興致與人閑聊,幾句話後,就打發他們夫婦兩個去皇後那,“去皇後那吧,叫她也見一見自己的新弟媳。”
“……是。”
待到兩夫婦退下,弘歷拿起一本奏摺翻看著,一陣冷風穿窗而入,他右拳抵在唇前,輕輕咳嗽幾聲。
李玉忙過去關窗戶,身後,冷不丁響起弘歷的聲音:“她還在磕頭?”
關窗的手一頓,望著外頭越下越大的雪,以及雪中越來越渺小的身影,李玉回道:“是。”
弘歷:“磕了幾個時辰了?”
“已經三個時辰了。”李玉一邊說,一邊小心打量他的神色,見他面色愈發陰沉,便體察上意道,“皇上,魏瓔珞畢竟是女子,這大雪的天兒,就這麼三步一叩,走完十二個時辰,只怕要凍僵了! ”
“朕給過她選擇。”弘歷猛然將奏摺往桌上一拍,“是她自己不識抬舉!”
傅恆一楞:“皇上……”
弘歷望向窗外,想起自己先前給她的兩個選擇。
“第一,親口向傅恆承認,你從未喜歡過他,所有的一切,都因你貪慕虛榮,是你欺騙了他!”
“第二,從乾清宮開始,三步一叩,聲聲認錯,直到走完十二個時辰。”
“兩個選擇,只要你完成一樣,朕就許你回長春宮!”
她是怎麼回答的?
再明顯不過。
只聽雪聲嗚嗚從外頭吹進來,伴隨著那似遠似近的一聲聲:“奴才罪該萬死!”
雪越來越大,如同白色的墨,從左到右潑來,潑滿了魏瓔珞的發絲、睫毛、肩膀,將她潑成一個雪人。她步履蹣跚地走在漫天大雪之中,身體冷,心更冷。
一隻黑油紙傘忽從旁邊傾來,遮在她的頭頂。
魏瓔珞慢慢轉頭看去,只見袁春望舉傘而立,白雪一片一片落在傘上,一點一點將傘面覆得雪白,他神色莫名道:“難過嗎?”
“難過。”魏瓔珞咳了兩聲,然後含淚一笑,“但以後不會再難過了。從今以後,我與他之間,情斷義絕,相逢陌路!”
“那就好。”袁春望笑了起來,“走吧,剩下的路,我陪你走完。”
這條路是魏瓔珞自己選的,她只能自己走完,哪怕是用膝蓋跪著走完。
袁春望不能背,不能扶,他能做的,就只是撐著那隻油紙傘,靜靜陪在她身旁,無聲的隨她一同走完這條路。
一路上,那一柄油紙傘傾在她的頭頂。
風雪漸大,袁春望半邊身子都露在傘外,很快便被雪珠子打濕了,他卻渾不在意,也不知過了多久,袁春望忽道:“到了。”
養心殿就在不遠處,魏瓔珞哆嗦著青紫的嘴唇,艱難從地上爬起:“你走吧,別讓人看見,咳,是你幫了我,否則,咳……你會有麻煩。”
袁春望嘆了口氣,如同一片影子般朝她身後退去,身影消弭在牆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