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朕變了。”弘歷抱著她,她的身體是熱的,他的身體卻是冷的,連說出來的話都冷冰冰的,“是你變了。”
“不是的!”慧貴妃忽然大喊一聲,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他,嘴唇顫抖道,“寧馨兒做了貴妃,大清國的貴妃,若是還像從前一樣,整日唱曲跳舞, 會被人笑話不成體統!所以,寧馨兒不敢唱了,也不敢跳了!皇上就是因為這樣, 不再喜歡我了,是嗎?”
她忽然如同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般,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雙手死死抱住眼前的男子,求他憐惜,求他原諒,求他再一次看著自己:“我不要規矩,不要體統了,如果皇上不再憐惜,那我要這一切又有什麼用!皇上,皇上,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這偌大的紫禁城,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說什麼傻話呢。”弘歷只得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還有家人……”
“我沒有!”慧貴妃的聲音忽然冷了下來,“皇上,您可知我娘是怎麼死的?”
黃河水患,水匪成群,慧貴妃之父高斌主力剿匪治河,兩岸百姓因此受惠,朝廷因此受惠,苦的只有一人——慧貴妃之母。
“水匪前來報複,我父親逃了,我叔叔也逃了,只有我跟我娘沒能逃脫。”慧貴妃喃喃道,“那年,我五歲……”
治水的船被人鑿穿了,四面八方傳來喊打喊殺聲,那些早已埋伏在四周的水匪如同蝗蟲般,成片成片的飛上船來。
在護衛的死力護衛下,高斌與其弟險中逃生,卻將妻兒落在了船上。
年僅五歲的慧貴妃只知道哭。
“別哭,別怕。”陳氏將女兒藏進木桶,然後用力一推,推進了黃河之中。
“娘親!”慧貴妃趴在木桶邊沿,眼睜睜看著一隻一隻男人的手從母親背後伸出來,抓住她的胳膊,捂住她的嘴……
等到陳氏再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已是一具衣衫不整的殘屍。
“一個女人,落到水匪手中會發生什麼?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所以,高家不準娘入墳地,不準她入宗祠!我娘為爹生兒育女,孝順父母,落得身首異處,無處可依。”慧貴妃面無表情道,“不到一年,我爹就續弦了,您可知他前些日子過來找我,對我說了什麼?”
慧貴妃慘笑一聲,模仿著高斌的語氣,重複他那日說過的話:“他對我說: 寧馨兒,你可以任性妄為,頹廢不振,但你別忘了,我可有四個 女兒!除去嫁給鄂容實的二女,你還有三妹四妹,個個正直青春妙齡,美貌出眾!”
說著說著,她便哽咽起來。
一個身世可憐的人,總是容易得人同情,更何況是一個身世可憐的絕世美人。
即便是弘歷這樣冷漠的如同萬古不化的冰川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將她柔弱的身軀擁進懷中:“馨兒受苦了。”
慧貴妃埋頭在他懷中,眼神因回憶充滿恨意,聲音卻非常溫柔:“皇上,寧馨兒沒有傷害五阿哥,我真的沒有……皇上,我可以對天發誓……”
弘歷輕柔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好了,朕相信你。”
“真的?”慧貴妃小心翼翼地望著他,一副生怕他翻臉不認人的模樣,“皇上沒有騙我!”
弘歷失笑一聲:“朕沒有騙你,你喝的太多了,小心傷了身子,早點休息吧。”
他起身要走,慧貴妃卻抬手抓緊他的袖子,滿臉依戀地望著他,用一種有別於平日強勢的,罕見的柔弱姿態祈求他:“那皇上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長春宮外,夜風凜冽。
提著燈籠的宮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抬手揉了揉眼角困出的淚水。
“咳咳。”皇後掩唇咳嗽了一聲。
“娘娘。”一頂披風落在她肩上,魏瓔珞一邊為她繫上披風帶子,一邊低聲道,“外面冷,您還是回宮裡面等吧。”
皇後輕輕搖搖頭:“不用,皇上就快來了,本宮在這裡等他。”
魏瓔珞欲言又止,天都快亮了,皇上怎可能會來?
“看!”皇後忽然眼前一亮,“他來了!”
薄霧中隱隱約約冒出一點光,是搖曳的燈籠火,待燈籠近了,笑容一點點從皇後臉上消失,她問:“李公公,皇上呢?”
李玉提著燈籠,對她賠笑道:“皇後娘娘,今夜皇上來不了,您早點歇吧!”
“皇上還在忙嗎?”皇後眼中閃過一絲憂色,“都這個時候了……來人,去禦膳房催一碗銀耳蓮子湯,本宮要親自送去養心殿。”
“皇上不在養心殿。”李玉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吞吞吐吐的道出實情,“皇上……改道儲秀宮了。”
魏瓔珞立刻轉頭看向皇後。
夜霧之白,白不過皇後此刻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