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你什麼事。”男孩說。
“不管我的事,但你總會痛吧。”啟的眼睛裡有一絲狡黠閃過,他知道身體上的疼痛往往會在想事情的時候被壓制,但如果有人刻意在旁邊提醒痛不痛的,那麼不痛的也會變痛了。
其實啟的目的就是想讓男孩喊痛,然後啟就可以說要不然來我家吧,我奶奶可以幫你包紮啊,然後啟就可以問出男孩為什麼會一個人坐在草裡啊,然後他們就可以做朋友了啊。
不知道為什麼,啟突然想和他做朋友,做那種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
“不。”男孩說。
“不不不,你肯定會痛的,你看你流了這麼多血。”啟像是個小大人般循循善誘。
“......”那邊的少年以沉默應對。
“你看看你,留這麼多血啊,”啟把舌頭伸出來裝成吊死鬼的樣子,“會死的啊。”陰森森的語氣,啟捫心自問他都把自己嚇到了。
“我......”男孩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剛要開口,但他往草叢外的小徑上瞥了一眼之後,小聲說了句“後會無期。”便迅速跑了。
“哎!你跑什麼啊!”啟無奈的低下頭笑了笑,然後他抬起頭。
想不到他小小的身板還跑的挺快......
啟疑惑地歪了歪頭,算了,還是趕緊回家吧,奶奶該擔心了。
但是......“有緣再見。”最終,啟望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
當他走出草地的時候,他看見一輛黑的摩托車斜斜停在被雨水浸潤了的泥土旁,一個男人抱著雙臂斜斜地靠在摩托車上,他沒撐雨傘也沒戴帽子,已經不小了的雨從他堅硬的臉龐邊滑下,又彙聚到下巴,滴答滴答往泥土裡滴。
其實啟很想提醒一聲男人小心一點,因為他感覺車輪下的泥有些松動......
然後......
“靠!”男人狼狽的從地泥裡站起來,氣急敗壞,“老子的一生風流倜儻啊!連個帥氣一點的出場也不願給我!”
“小兄弟,”男人大大咧咧的沖他打招呼,然後費力地把摩托車搬了起來,“你有沒有看見我兒子,大概和你一樣高,但是又白又瘦和根筷子似的。”
又白又瘦和根筷子似的……他兒子......有人會這麼形容自己的兒子嗎,不過話說回來,他好像剛剛才目睹了這跟又白又瘦的筷子落荒而逃。
於是啟點了點頭,但他又怕男人沒看見,“叔叔,筷子精往那跑了。”
啟看似鄭重的一指,可實際上他指的方向跟男孩跑的方向正好相反。
“哦呵,那個臭小子還真長能耐了,哪都敢去。”男人雖然這麼說著,但是臉上卻沒有一絲不耐煩,相反,啟真心覺得男人似乎對“他兒子跑了”的事實感覺很好玩。
難道這對他來說就像找貓貓,兒子藏好了,然後爸爸來找,誰能先堅持到日落誰就贏了。
啟突然感覺這樣的父親有點不負責任。
但他轉念又想到了自己的父親,一股悲傷便彌漫了出來。至少這個父親還能來尋找兒子的蹤跡,不管他靠不靠譜,至少他一直在追著他的兒子,與他血脈相連的兒子。而自己的父母卻拋卻了自己,不知道去哪個天涯海角過逍遙日子了,也許沒有他的生活會處處順心吧,畢竟他是他們的累贅。
那麼,那個男孩,請你好好珍惜你的父親吧。他一直都在你的身後,保護著你呢。
啟看著男人傻傻的笑,突然感覺還挺幸福的,這種幸福與他無關,他就是那種看著別人幸福自己就幸福了的人吧。
不過從那時起,在雨幕裡盡力蜷縮著自己卻發著抖男孩深深刻入了他的腦海裡,那時他坐在他的身邊,他們之間彷彿沒有距離,他近的都能聽見他的呼吸,也能聽到他的胸腔裡什麼東西破碎又什麼東西生長的聲音。後來啟在夜裡回想這一幕,他好像感覺到了男孩的孤獨和脆弱。
再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啟已經不清楚了,但是自從那次雨天之後,他又在倒垃圾的途中看到了男孩,那時他們兩個人之間隔的很遠很遠,遠的啟幾乎都看不見男孩的表情,但啟確定那就是一個人在雨幕下黯然神傷的男孩,因為他身上時不時散發出的冷冽讓他很熟悉。
啟和男孩對視了一眼,啟相信對方一定也認出了自己,他剛想跑上前去和男孩打個招呼,順便問一下他的名字,結果男孩撒開雙腳飛快跑走了,任啟在後面怎麼呼喊男孩也不回頭。
又給他留下一地揚塵和一個倔強到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