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僕認著錯上去,同李尚書附耳幾句,只見李尚書臉上明顯由陰轉晴,喜不自禁,道:“快、快、快請進來!”又呵斥胡姬們,“停、停,先都別吵!”貴客將至,嚴禁喧嘩。
李尚書離座下階,親自到門前迎接。
韓月朗錦衣華服,兩袖生風,板著一張臉進來。
莫說在座的客人,就連候在一旁的胡姬們也激動萬分,各個臉上放著異樣的光彩,用胡語交頭接耳。駱銀瓶能聽懂胡語,她們說的,不是“明月郎君果真俊俏”,就是“今日李宅來對了,竟能貼身見著郎君,要暈過去了”。
李尚書兩眼笑成了縫:“明月郎君大駕光臨,真真令李某蓬蓽生輝啊!”
韓月朗做個揖手禮:“李大人!”
李尚書邊往裡請,邊笑著說,這次燒尾宴送過三回請帖去明月劇院,都被張管事扔出來了,還以為明月郎君這次也不會來了呢,真是沒想到……
韓月朗只聽不說,不置可否。
直到李尚書請他上座,才一指駱銀瓶右手座位,道:“我要坐那!”
“行、行!”李尚書久夢成真,最喜歡的戲角來了,比升官還高興。韓月朗愛坐哪,就讓他坐哪。讓原來坐右邊的人調至上座,韓月朗在駱銀瓶身邊坐下來。
這會歌舞重起,蔥醋雞也上來了。
駱銀瓶笑道:“吃雞,吃雞。”分給見風消也吃,左邊那位主事也插話進來。
韓月朗不吃雞,甚是不悅,冷冰冰帶著兩分兇狠質問駱銀瓶:“你來著做甚麼?”
“參加燒尾宴啊!”這是廢話。
韓月朗自然曉得她來參宴,就是在第三回帖子上瞧著已決定赴宴的嘉賓裡有駱銀瓶,他才會操心趕來。
他繼續質問她:“你知不知道這宴會是做什麼的?”
這會主食陸續端上來,駱銀瓶瞧見當中有七返糕,立即轉移話題:“唉,七返糕也上來了!”她笑著對韓月朗說,“我可最喜歡七返糕了,你也嘗嘗。這道道卷卷,不僅造型花心思,裡頭的餡也別具一格。”她不想同韓月朗聊“來這做什麼”,一來明白這類筵席免不了陪酒。二來見他眼神還不對,還沒從《僧》裡走出來。
韓月朗以為她是糊的,苦口婆心道:“什麼都不懂,你可知來這是要陪酒的?”韓月朗下巴往前一挑,“你瞧那些胡姬,她們跳完便要勸酒了。”
果不其然,胡姬們下場後紛紛端起酒杯,一對一勸酒——過程中出了小狀況,所有胡姬都跑到韓月朗面前,用簡單且發音不標準的漢語述說愛慕,都要先勸他一杯。
韓月朗是不喝的。
胡姬們便紛紛散去,該勸誰勸誰,剩下第一個跑到韓月朗面前的胡姬。她勸他酒,他禮節性喝了一杯。
也有位胡姬勸駱銀瓶,她也喝了杯。
胡姬們勸完酒退下,接下來就是行酒令了。
這酒令有講究,有明府一位,負責監督整個酒令活動,指揮幹活。另外還有一位律錄事,一位觥錄事。
律錄事負責席糾、酒糾、宣令、行酒,判斷是非對錯。
觥錄事負責主罰,跑腿上去罰酒灌酒。
明府一般由筵席上最有威望的人擔任,李尚書當仁不讓做了今日的明府。
席間只有兩位女子,於是眾人推選兩位娘子擔任錄事——這種推選是慣例,也是別有用心。
推選期間韓月朗就一直板著臉。
張娘子做律錄事,只動嘴皮子。駱銀瓶做觥錄事,要跑腿倒酒罰酒。
李尚書主持,酒令從上首開始。
上首那人站起身,按規矩,抽籌之前先喝一杯令酒,然後從籌筒裡隨手抽一根金籌出來。
韓月朗死死盯著籌筒,怕不是想把籌令都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