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明白兩封信沒起作用。
亦醒了,她是不是她又有何重要,有何區別?!
窗外的月如勾,脈脈銀輝灑在窗楹上。韓月朗但覺胸中滋生之氣渾然,滋生之情坦蕩。
日月輪換,時走無情。
看起來再遙遙無期的戲,也總會到公映之日。
是日,《僧》公映。
駱銀瓶是隻醜妖怪,還帶三分臃腫。她不僅畫了濃得辨不清面目的妝,還帶著奇怪的假發,穿著色調和形狀都駭人的衣服。
開場無人,雪山、草地。一象一馬在草地上踟躕,取自《愣伽經變》的“世間眾生,如幻象馬,皆是假有”。韓月朗之前說過,《僧》這部戲,沒點文化的可能看不懂。)
而後燈火漸黑,僧人出場時看不清面目,甚至連他僧袍的顏色都看不清。僧人左右兩手,一手摘一片雪,縫之,向上空拋灑,成天。
僧人又摘一片雪,剪之,向上空拋灑,成朵朵白雲。
僧人抬起雙手,彷彿拽住戲臺兩角,一抖,包括雪山草地在內的所有景色都映在一塊布上,僧人提布曬景,再一揮,之前的景色不見,變成深藍的天空、亮白的雲朵,棵棵樺樹突枝嶙峋,爭著搶著戳向天空。
臺下早已驚嘆連連,鼓掌聲一浪高過一浪。
這時,大家才看清僧人的面目。韓月朗穿著如雪如雲一般白的僧袍,頭頂上燒著十二個戒疤。膚白貌俊,有一雙好清亮的眸子,整個人就似大廟裡雕出的白玉佛。他念一聲“南無阿彌陀佛”,四平八緩,卻似撞進人心的混天鐘,綿長不絕。
歡快清朗的樂曲響起,正所謂聞佛聲而五體俱歡,聽梵響而六情頓喜。
緊跟著,女妖便出場了。幕起幕落,是駱銀瓶的獨白,繼而她幻化成趙嫵媚。僧與妖的禁.忌之戀拉開序幕。
……
長卻不漫長的數個時辰過去,《僧》演到最後一幕。
女妖奄奄一息,現出原形,她哭著問僧人:“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僧人也流淚,卻是無聲的:“不醜,很美。”
駱銀瓶演的女妖不甘心,追問道:“為何我作妖都沒有好皮囊?為何上蒼不給所有女子閉月羞花的樣貌?
韓月朗演的僧人卻說:“美與醜都只是曇花一現,用來矇蔽世俗的眼睛。閉月羞花的容貌,抵不過一顆純淨仁愛的心。”
韓月朗低頭,捧著駱銀瓶的臉,嘴唇貼上她額頭。駱銀瓶卻也捧起他的臉,抓著,捉住他的唇,粘住。
淺淺一吻,轉至深深。
她已入戲至深,於公於私意亂情迷,竟真伸出了舌頭。而韓月朗似並不避諱,放任她咬,甚至配合。血包暗破,滲出鮮紅,應該是沒有血腥味的,駱銀瓶卻聞到了血腥味,她真把韓月朗的嘴唇咬破了!
那唇齒的糾纏,流連縈繞的都是眷戀和不在壓抑的得償所願。到底是哪種情義,又似幻似真?
女妖凋亡,僧人成佛。
一個在黑暗裡睡著,一個在光明中醒著。一個是枯枝,一個是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