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夜風,似乎也帶著酒氣。
駱銀瓶問韓月朗:“你聞到沒有?風也微醺呢!”
韓月朗狠狠吸了一口氣:“胡說!風明明是爛醉如泥!”
一搭一搭跳躍著話題,夜已深,街兩旁無論是店鋪還是人家,幾乎都滅了燈。馬兒慢悠悠地走,只能靠微弱的月光引路。駱韓二人互相互著防止掉下去。走到前面,一間賣花燈的鋪子前掛滿了點亮著的走馬燈,在萬眾漆黑中顯得尤其突兀。
忽地眼前一亮。
駱銀瓶的腦子早就不靈活了,問道:“那家是做什麼的,這麼亮?”
韓月朗搖頭。
“我們近前去瞧瞧。”
“嗯。”
韓月朗拉一拉韁繩,馬兒向前走,近到花燈鋪子前,兩人腦子仍都轉不過來,不曉得這是哪裡。
管它呢!走馬燈好生玲瓏精巧,令人目不轉睛。尤其是當中最大的一隻,走馬輪換,每一幕都繪著名花和花語。
駱銀瓶笑問韓月朗:“你不是‘花枝’麼?究竟是哪一朵花的花枝?”
“為甚麼要告訴你。”
“哼,小氣!”
“不小氣!那你猜猜?”
駱銀瓶想著那封繪有荷花的信,便猜蓮花,韓月朗搖頭否認,並說駱銀瓶太笨了。
“那你是什麼花嘛!”她央求道。
“牡丹。”
哦,原來是牡丹啊!萬萬花中第一流,同他很配!駱銀瓶覺著牡丹似乎同自己也有關系,但是是什麼關系,卻在這一刻腦子卡了殼。而且腦子不讓她去回憶想起,一想就炸裂般疼。
不想了,要開心。她從走馬燈上去找牡丹的花語,燈走得迅速,眼睛晃得想流淚,找不著。但人越找不著也愈想找,韓月朗也來了興趣,同她一起找。
馬燈走了一遍又一遍,定睛的二人在同一時間看清,也在同一時間脫口而出:“只欲欄邊安枕蓆,深夜閑共說相思。”
酒壯人膽,駱銀瓶唸完這句,竟伸手捏住韓月朗的下巴,調笑道:“只欲欄邊安枕蓆……”她臉貼得近,鼻尖與唇齒近在咫尺,一字一句念著出格的話,撥出的熱氣伴著酒氣全都撲到他臉上。
韓月朗盯著駱銀瓶,她豐腴慵懶,衣著寬松,淡黃色褂子朱紅披帛,細眉橫掃,花鈿鵝黃。酒意令他的眼前自帶了一道竹簾,隨風擺動,縫隙間只只花燈全模糊成一個個圓,月亮一般的圓,邊緣帶著絨毛。唯獨駱銀瓶,姿態清晰,面容清晰。
見她雲鬢樸素無一物,韓月朗忽然想給她買只花簪。
“駕——”韓月朗突地勒韁,駿馬仰脖抬腳,駱銀瓶一驚,手自然而然松開她的下巴。
他有一隻手本就環著她的腰,這會仍舊兜住。馬兒調頭,駱銀瓶問道:“怎麼不看了?”突地就離開。
韓月朗答道:“那沒有我喜歡的燈。”他笑意斂去,心頭微亂,總覺她的身影在他心頭走,剛在後頭,又到前頭。
他深吸一口氣,幹脆打馬急馳起來。
駱銀瓶驚呼:“怎麼跑這麼快?”
“坐穩了!”
駿馬在空曠的街上颯如流星,忽然兩人身後響起聲聲:“站住、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