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我還是去找楊照了。
楊照的辦公室鎖門,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腦袋裡全是對那個女人和那條狗的瘋狂猜想:前女友?現女友?前妻?現妻?他爸的前妻?他爸的現妻?姐姐?妹妹?表姐?表妹?變了性的表哥或表弟?還是他的第十三的姨?我站累了又蹲了一會兒,發現最讓人崩潰的不是你知道她是誰,而是你不知道她是誰,是沒人給你正確答案,是你對未來該死的未知,這真讓人感到無能為力。腿蹲麻了,坐在地上緩,坐在地上,靠著牆,雙腿放鬆,感覺時間也不動了,我把雙腿一盤,就此出家,到時候再與楊照相遇,他就是男施主,我就是女師傅。
我被自己都笑了,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想了想,這事兒還是得辦,該知道的還是要去努力尋找答案,不然,太煎熬,我給他發了條微信。
我問他:你在哪兒?
有電話打過來,是他,我數了十個數以後才接聽,結果對方結束通話了,是因為我等了太長時間了嗎?十秒鐘的時間,很長嗎?
正在猶豫要不要打過去,電話又響了,這次我沒有猶豫,接了起來說喂。
那邊很亂,聲音嘈雜。
他沒說話,我也沒說。但是很奇怪,我能聽到他呼吸,就像在我耳邊一樣。
楊照終於說:“吳映真,我在機場,我要回去了。”
學校下課了,學生們從不同教室先後湧出,我這邊的聲音也開始變得嘈雜,不知道他聽沒聽到。
我說:“哦,你要回去了呀,這件事,謝謝你主動告訴我。”
他說:“對不起,映真,我還是不適合你。”
那好吧,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我說:“我明白,其他都是表象,這個才是症結。”
楊照沒說話,但也沒結束通話電話,他是在難過嗎,是在哭嗎,像我一樣,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還好是在電話裡告別,不然,我看著他得多心疼啊。
所有的話,之前想的腦袋快爆炸,可現在手裡握著電話,心裡只想著,還是不說了吧,說了也沒有什麼意義。
可我還是忍不住說:“楊照,我有個特別想知道的事兒……”
既然分開了,別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背叛這件事兒,我還是得尋個石錘。
我組織了半天語言,在想怎麼問出口才能讓我的前男友加小學同學聽起來更高階,更體面,我突然想到楊照那天跟我說“不是我想的那樣”,他的眼神和語氣我都想起來了,他說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我就相信他吧。
我說:“我相信你,楊照,沒什麼可問的了,我相信你。”
我不知道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他能不能明白,不明白也沒關系,我明白就行了,從現在起,與楊照無關,我拿走我的那一份感情,明白自己想明白的,相信自己想相信的,那我也沒白愛了。
我想如果是馬琳在身邊,她絕對不會允許我這樣處理,但這已經是我自己的事兒了,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處理。哪怕是慫的,衰的,幼稚的,上不了臺面的,被人嘲笑的,那都是我自己的方式。
我說:“楊朝夕同學,祝你,一路順風。”
楊照那邊還是沒說話。
我突然想到,又改了口,說:“對不起,你坐飛機不能一路順風,那我就祝你……逆風飛翔,越飛越強吧。”
我說完,楊照那邊沒笑,我還有點兒失落,最後的時候了,我抖了個包袱,沒聽到響,真可惜啊。
我說:“你快趕不上飛機了吧,在飛機上得關機吧,不關機也不能打電話了吧,那我就不耽誤你了。”
是我先結束通話電話的,第一次處理一場分手,我覺得我一點兒都不慫,不衰,很成人,上得了臺面,以及,好吧,被人嘲笑就被人嘲笑吧。
結束通話電話,我看見了模模糊糊的駱黎。
我說:“駱老師,你怎麼這麼模糊?”
他說:“吳映真,你把眼淚流出來就好了。”
我說:“對不起,我得去趟衛生間。”
我在衛生間裡哭了一會兒,才洗好臉出去,一出去發現駱黎還在呢。
我說:“駱老師,你怎麼還在這兒,不去吃飯嗎?”
他說:“我等你呢,一起去吧。”
吃飯的時候,駱黎和我說:“楊照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