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照問:“還要等什麼?”
我說:“我現在有一件很急的事兒要去做,如果不做,它的威力對於我來說相當於宇宙大爆炸!”
我結束通話電話,舒舒服服的解決了我人生的這次危機,並做了決定。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間廁所,它將在我的人生佔有不可磨滅的地位。
我說辭職我的老闆倒是沒怎麼驚訝,讓我交代好手裡的事情就可以走了。我的同事都站起來和我道別了,包括剛才沒有過來道喜的,我心裡不太好受,畢竟就在不久的剛才,我還一心想在這裡發光發熱,我的同事們看起來也不好受,我覺得應該不是因為捨不得我,而是因為害怕接下來的那個人還不如我。
送我到大門口的是瑩瑩,她拉著我的手,欲言又止,終於止不住了和我說:
“你不會把牧野拉黑吧?”
我說:“你放心,我不會拉黑一個藝術家的,我的良心會痛。”
我沒告訴瑩瑩,雖然沒拉黑,但我已經給他遮蔽了。
第二天上午去盧本邦報到,我穿著新衣服、新鞋子、頂著新發型,心裡想著,這樣的大恩,我是不是要和楊照睡一覺來感謝他。
可我萬萬沒想到,三天過去了,我在盧本邦的工作除了倒咖啡,還是倒咖啡。我真的是他們看中的設計師?他們當初是怎麼跟我說的?是我理解有誤?明明他們就有倒咖啡的小妹妹啊!比我年輕比我漂亮,難道他們老闆慧眼識丁看出了我倒得一手好咖啡的潛力?
不過我的咖啡確實比從前倒得好了,這倒是個該死的進步。
盧本邦的人不是對我愛答不理,就是對我客客氣氣,該倒咖啡就去倒咖啡,不倒咖啡的時候就坐在角落裡默默地看資料書,幾乎沒有人和我說話。所有關於設計的大小會議都不讓我參加,雖然我可以在會議中途給她們倒咖啡的時候進去聽上那麼一兩句。
這三天讓我感到很沮喪,楊照手裡的工作也在收尾的階段,他似乎比我還要忙。對呀,他當然比我忙,倒咖啡是多麼清閑的工作啊。
倒咖啡倒了五天,楊照來接我下班,在車上,我一不小心沒忍住和楊照抱怨了一下,他笑著伸手過來摸摸我的頭,說:
“委屈你了,再堅持一下。”
我這才發現,他從來沒有問過我在盧本邦工作得怎麼樣,好像這一切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或者說,他並不喜歡我和他抱怨在盧本邦的工作。不過無論是因為什麼,我很後悔和他抱怨,因為這是他給我介紹的頂級資源,我不想讓他對我失望,真的不想。
那晚我們分手的時候,他抱我,又說了一遍:“委屈你了,再堅持一下。”
我說:“沒事兒啊,楊同學,我這人的性格你也知道,我挺好的,你不要擔心。”
我本來想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看著他的眼睛說這句話,這樣我就可以向他傳遞出我積極樂觀的狀態,但他抱得有點兒緊,我沒掙脫出來,我聽見他在我頭頂上發聲: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的……用心,我是說……你可以放鬆一些,別想那麼多,沒有多久就會好的,你明白嗎?”
我其實不太明白 。
但我還是點點頭,向著我所理解的那個方向認定他這句話的含義。
我抬頭看他,看到的是他用小鹿一般濕漉漉的眼神看著我,溫柔如水,我有點兒感激他送給我這樣的眼神,讓我明確一件事:他是真的在愛我。
第二天,我想通了一件事,我畢竟還是可以在他們開會的時候進去倒咖啡的,我為什麼不好好利用一下?
所以,下午他們在開一個美術館設計方案討論會時,我故意給她們每個人都少倒了一點點,留存了一點兒在壺裡,然後裝作不小心的樣子把咖啡灑在了會議桌後身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這個地方是我今天上午物色好的位置,這裡離門比較近,離總設計師的位置遠,又正好是他視線的盲區,在他全神貫注討論方案的時候,應該不會注意到我的存在,我又不會打擾到同事們的工作,而且這一塊是西南方位,今天是農歷七月初十,招白虎,利西南。
作為一個設計師,為自己選一塊風水寶地,還是很基本的。
我連忙跪下來用事先準備好的紙巾擦地上的咖啡,我發現總設計師看了我一眼就繼續討論去了,我就在這裡一直擦一直擦一直擦,直到會快開完,我才貓著腰退下。
受益匪淺。
第二天,我還在擔心他們會嫌我笨手笨腳剝奪我倒咖啡的權利時,我就又被叫去倒咖啡了,這次我膽子大了,身上揣了錄音筆進去的,全程都在出汗,出汗出到差點兒把錄音筆弄短路了,不過還好一切順利。
後來我又換了一個地方灑咖啡,總不能可一個地方灑,這樣太假。這次總設計師看了我好幾眼,看得我心裡直發毛,但我還是硬著頭皮跪在地上邊機械式地擦地邊聽完整個過程,地板快被我擦破皮了,這個美術館的方案也差不多定下來了。
回到家,我把錄音內容連夜整理好,然後趕緊刪掉,毀屍滅跡。
我知道總這樣灑咖啡肯定是行不通的,我必須要抓住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