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四
窗外小雨淅瀝,黛玉坐在柔軟的床褥上,面前的人帶著秋夜好聞的氣息,周遭濕潤。她身上的鬥篷毛絨絨的,裡德爾微微彎著身,幫她繫著帶子,卻繫了半天都沒有繫好,他凉涼的手指時不時觸碰到她的脖頸,擱在桌上的瓷碗裡盈著一窗的琥珀光。
秋有小雨,若是無閑雜事在心頭,想來這便正是人間好時節了吧。
方才喝下的那碗藥似乎讓靈魂都失了重,起了風。黛玉眼前朦朦朧朧的,身上鬥篷溫暖熨帖,風住了,她抬眼看著裡德爾,他額前的碎發滑落在她眼前,風又起。她恍惚地想著,也不知這藥要喝幾次才能好。
黛玉碰了一下裡德爾的手,輕聲道:“我自己來系吧。”
裡德爾站起身,淡聲說:“繫好了。”
他說:“倫敦其實也沒有什麼地方好去,你走走就回來吧。”他頓了頓,接著說道:“等我有空,再帶你出去,好麼?”
黛玉心底卻想,裡德爾自己定然是不屑這些麻瓜所建造的景緻的,說不定應承了這話,他還得費心費神地先在倫敦城中走過一遭,便搖了搖頭,說道:“和你一起出去,到哪裡都是一樣的,不拘於此城。”
裡德爾的面上像是有著淡淡的流光,許是那時流失的血液正在被新的暖血取代,臉色瞧上去好了些,他的手撐在床柱上,勾著唇,“你可不許迷路,若在我回來之前還沒有回來的話,我就算你是遲到了。”
黛玉掩口笑,“遲到了會怎樣呢?”
裡德爾眯起眼,“哦,倒也不會怎麼樣。只是你身上的衣服,手裡的魔杖,都是我的——之前的兩個蛋糕,就算做相互抵消了吧。你要是遲到了,我就當你是攜款而逃。”
黛玉驚呆了,“……”堂堂黑魔王,這麼小氣的麼!
裡德爾一挑眉,沖她一伸手,“要不然,魔杖還我?”
黛玉匪夷所思地想,送出的東西,還能往回要的?再說,這種監視她的東西,她還不稀罕帶在身上呢!
她鼓了鼓嘴,口中的話兒卻下意識地溜了出來,“才不要還你。”
裡德爾方才也是懸著心的,此時聽聞這話,包裹著心的暗色忽地出現了一小縷光,然後那光逐漸彌漫開來,摧枯拉朽似得將黑暗滌蕩一空。
他現在有些相信了,便往前踏了一步,低下身來,黛玉以為他要說什麼話,抬起了頭——
額上有羽毛輕輕掃過似的。
裡德爾輕笑一聲,魔杖尖光芒一閃,低聲說:“稍後見,我的黛玉。”話音一落,便消失在原地。
留下黛玉錯愕地坐在床榻邊,手抬在額前,將觸未觸的。
她想了想,還是把手放了下來,沒有去碰裡德爾方才吻過的地方。她輕咳一聲,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對自己說:“從前小蛇妖不也是這樣吻過麼,有什麼可慌的。”
納吉尼叼著軟墊在門口一點點地蹭過來,高傲地昂著頭,聲音卻含糊極了,“唸叨什麼呢,女人。”
納吉尼一甩頭,把墊子丟在黛玉面前,然後自己舒舒服服地趴了上去,仰頭看著黛玉,眼珠兒裡是藏都藏不住的興奮,“你什麼時候出去玩……咳,出去買東西?我勉為其難地陪你去一趟吧。”它煞有介事地晃了晃腦袋,“唉,瞧不清東西還非要出去,要是沒有我,你該怎麼辦呀?真是麻煩。”
黛玉走過去,將小蛇捧在手心裡,指尖揉了揉它的頭,“奶香味兒還在呢。”納吉尼定是方才又溜回去,把蛋糕都啃完了,也不知道它把粘在身上的奶油蹭哪兒去了。
反正納吉尼只是條小蛇,無所謂臉紅不紅的,也看不出來。它哼了一聲,繞在了黛玉的手腕上,銜住了自己的尾巴,化作一個藍藍的手鐲,“這回沒有蛋糕的氣味了吧?”
帶著一條蛇走在街上的確引人注目了些,黛玉沒有想到納吉尼居然這般細心,她抬起手,微笑道:“謝謝你。”
小手鐲納吉尼微微晃了晃。
走廊裡有些暗,黛玉便一揮袖,直接現在了門口。雨還在下著,她在虛空中抓了一把迷濛,化作青色油紙傘,撐在頭頂,慢慢走在倫敦長街上。
清晨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她一襲白裙,踏在磚路上,油紙傘上的梅花彷彿將倫敦城暈染成了舊江南,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像是走在青石板的巷弄。
她放出神識,探查了一番哪裡會有賣吃食。小手鐲納吉尼小小聲地問道:“你知道怎麼坐車嗎?”
黛玉知曉納吉尼說的是那些在路上跑的大鐵皮殼子,她猶豫了一下,低聲說:“沒關系,我們走著去。”
納吉尼嘟囔道:“離下一處賣東西地方要好遠的。這裡只有一家連著一家的甜品店。”
黛玉笑道:“那個法術叫幻影移形是吧?我也會呀。”
空山凝雲,濃雲中悶雷閃動,響聲如銀瓶乍破,雨珠斜飛,卻沒有沾濕黛玉的衣角。她的目光卻一凝,閃身退後幾步,躲開了飛濺的泥點。
萊斯特聲音輕佻,他不知從哪棟高樓上跳下來,半蹲在地上,伸出舌尖舔掉了唇上的血跡,“喲,沒想到這兒居然還有朵玫瑰。”他陶醉般地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眸子裡閃著血光,“小玫瑰,你是不是含著一口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