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而他護著她,一步也未動。
她心裡痛極,心疼從胸腔一路湧到了眼眶,裡德爾伸手覆住了她的眼,輕聲道:“對你來說,只是個夢而已。”
黛玉眼前漆黑,意識消失前,只聽得裡德爾說道:“不要哭。”
☆、明鏡二
黛玉離開了,這場傾覆也漸漸平息下來。裡德爾卻仍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動也未動,懷裡空空蕩蕩的。
他的視線落在一片虛無之上,像是一臺年代久遠的照相機,快門按下後要延遲好一陣才能慢慢燒錄下影像,然後將那“照片”珍重留存,藏在重重心門之後,誰也休想窺到絲毫。
四周景物慢慢褪去了顏色,天地唯剩一片黑白,如一幅畫技蹩腳的抽象畫。深褐的樹幹變得如紙般冷白,落在茫茫雪地中,什麼也區分不出了。
裡德爾平複著劇烈的心跳,他將這種陌生的從未觸碰過的情感歸結為“一連失去了兩個獵物的惱怒”。他慢慢的直起身,身後蒼白的天緩緩被黑暗侵蝕,而後將一切吞噬。
黑暗蔓延到了裡德爾的腳底,瞬時便將他半個人吞沒,他面無表情,眉眼的輪廓在光影中愈加深刻清晰,他微微垂下眼,正準備再次沉入無邊寂寥中去,卻陡然聽見一聲清淩淩的“叮”。
裡德爾詫異地睜開眼,他循著聲音的來源低頭望去——是黛玉的簪子。
那小小的,精緻的,與這裡格格不入的小物件露出了青碧的一截,在他的褲袋中瑩瑩發光。
細小柔和的光芒若有實體似的,絨絨的光圈敲上了黑暗,發出了一連串叮叮當當的聲響。裡德爾蔚藍的眼映照著點點光芒,面上沒什麼表情,他抬手欲覆上那簪子遮住光芒,將將碰到時,卻又放下,欲蓋彌彰地扣住了自己的手腕,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腕骨。
腕骨上橫著條血管,東方人稱之為“脈”,企圖從血液汩汩流動的頻率中窺到身體中的沉痾,簡直是狂妄自大。裡德爾半垂著眼,目光陰森,動作是一如既往的優雅貴氣,然而那“從容不迫”中卻夾了絲幾不可見的“捉襟見肘”,雖然這裡沒有任何人,但是他下意識的想掩蓋些什麼,神態偽裝得恰到好處,而其他地方,譬如他的耳尖,照顧的就沒有那麼到位了——
裡德爾的耳尖像是迫不及待的要將它的主人秘而不宣的心事昭告天下,泛上來的顏色如惹人厭的格蘭芬多的紅色緞帶般熱烈。
裡德爾的脈搏久違地躍動著,沸騰的血流帶起全身的溫度,不可避免的與冰涼的面板狹路相逢,肌理由內到外不停戰慄著——在這種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沸反盈天地叫囂著的危機中,裡德爾還能勉強維持著表面上的不動聲色已實屬不易,所以,顫動的睫毛和粉紅的耳尖洩出的小狼狽就姑且當它不存在吧。
他輕輕嘆息了一聲。
其實,伏地魔大人從來不是一個自欺欺人的傻瓜,對吧。
那姑娘像一塊小小的寶石,她的名字在東方的語言中似乎正是這個意思,她將久違的陽光折射到他晦暗潮濕的心底,亦不可避免的映照出了他的內心——人在面對真實的自己的時候都難免會失措,反應千奇百怪卻又殊途同歸。伏地魔大人心知自己只是抱起了黛玉避雨,已是剋制再剋制之後的結果了。
他想將她含在口中,或是高高地舉到肩膀,亦或是狠狠地將她拆分入腹,揉進自己的骨血中。
四周黑暗沉寂,唯有他的身上發著光。
無邊墨色中忽然摻了幾絲銀白,雪花飄飄然而落,在這虛無之中異常的格格不入,裡德爾伸出手,一片小雪花停在了他的指尖,那是實實在在的六芒星般的結晶,和他隨意幻出的大雪有天壤之別。
雪很涼,冬天很冷,寂寞孤獨其實沒那麼好受。
誰還不曾是有血有肉會笑會跳會傷心會難過的呢?誰的血還不曾是熱的呢?
漫長寂寥中,有那麼一時半刻,的確是會有些眷戀和懷唸的啊。
那片雪花在裡德爾漸漸升溫的指尖上融化成水滴,他盯了一會兒,口中黛玉靈魂的香氣持久不散。既然溫暖近在咫尺,要不要試著抓住呢?
他屈起手指,欲握成拳,半晌之後,終還是放下了。
裡德爾冷哼一聲,按住了簪子,光芒愈加細微,少頃便不見。
他這時才彎起了唇角,這種剖心挖肺,再親手一刀一刀切碎扔進泥土中的自殘行為,讓他無端覺出說不出的決絕快意。
黑暗重重籠罩,鋪天蓋地,終於連最後一絲光芒,也不見了。
與其攢夠了失望再離開,不如幹脆一開始就不要有牽掛。
獵人居然憐憫起了獵物,難道不可悲麼?
黛玉睜眼時,已好端端地臥在床榻上,她伸著手,想挽住什麼,但是指尖只觸碰到了風。她惶惶坐起身,身上長袍滑落。
她忙蘸墨提筆,寫道:“公子?”
裡德爾並未有回答。